第17章 第 17 章

王二是宁城最大奴隶主特鲁的手下,负责每日从酒楼饭馆买下便宜的泔水,回来喂奴隶。工作清闲,没什么油水,平日唯一的爱好就是去地下赌场赌几把。

然而他这段时间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逢赌必输。不知不觉就将家底输了个精光,还欠下百来两银子。眼见庄家找上门,三日内还不起钱就要打断双/腿时,有人拿着他的欠条找上他。

王二在后院一桶一桶往马车上搬泔水。眼见四下无人,他拿出那人交给他的纸包,按照吩咐小心翼翼地抖了些粉末到泔水里。粉末片刻就消融了,他松了口气,牵着马车出了院门。

姜哲哲和魏晏坐在临街的酒楼里,看王二牵着马车,一边张望街上叫卖的货物,一边晃晃悠悠地往城西行去。姜哲哲有些怀疑:“这人能行吗?”

魏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微垂的眼睫黑亮卷翘,随着他说话时细细地颤动。

“王二是特鲁最宠爱的小妾的弟弟,跟着特鲁已经有七八年了。若不是特鲁为人吝啬,这次单凭欠条威胁他,他未必肯背叛特鲁。”

姜哲哲托腮看着对面的人悠闲地品茶,茶香韵韵中神情宁静悠远。像山人、像隐士,就是不像超凡出尘却满肚子坏水的人。

他闲闲地续道:“只要按我定的量,每天下一点药,不出三天,就会出现时疫症状的人。以特鲁的性格,他不会花钱请大夫看病,而是仅凭自己的经验判断。为了防止疫病漫延,他会迅速将人丢到城外的乱葬岗。”

姜哲哲瞥他一眼,“万一请大夫了呢?”

“就算他请了大夫,发现不是时疫,哪怕知道这病可以治愈,只是治起来有些费时间,他也不会花时间治疗,最终也会是扔到乱葬岗。不管是哪种,有陈乔在那里盯着,到时候你直接去救人就好了!”

姜哲哲点点头,目光微黯,第一次体会到“命如草芥”这词的分量。她不放心地追问道:“这病治好以后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江湖道士压箱底的东西,不害命不伤根本!”

姜哲哲将魏晏从头打量到脚,狐疑道:“计划的这么周密,你不会从王二输钱就开始下套了吧?”

魏晏笑了笑,“我只是很早就开始关注特鲁,在发现他会把染病的奴隶直接丢到乱葬岗后,就萌生了一个计划。”

他看着杯中微漾的茶水,眸光若深潭,缓缓道:“先将能救的奴隶救出来。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些奴隶商人赶出宁城!”

……

李慕一连几天扑了个空。姜哲哲天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的耐心也渐渐耗尽,道歉求和的心思也淡了下来。

而姜哲哲这段时间却十分忙碌。在第一次从乱葬岗接回了两个气息奄奄的奴隶后,她一边找大夫,一边安排人照顾。

如魏晏所预料的一般,特鲁凭着自己多年买卖奴隶的经验,也不找大夫看看,直接认定了奴隶是感染了时疫,让人拖去了乱葬岗。而守在附近的陈乔第一时间通知姜哲哲救人。转眼已救回了七个人,都是些体弱的小孩子。

闲下来的时间姜哲哲用来和小柔打好关系。她买了各色点心酥糖,才刚走进小院,最近和她熟悉了些的小孩子就一窝蜂地围了上来,有胆子大的亲热地抱住她的大/腿,奶声奶气地问道:“漂亮姐姐又给我们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姜哲哲一低头就看到小鬼头鼻子下挂着两条清鼻涕,黑乎乎的小脏手抓着她的裙子,眉头忍不住一跳。她伸指顶开小鬼头的大脑门,小声哼哼道:“别弄脏姐姐的裙子就给你吃!”

她脸上嫌弃,吩咐冬至将零嘴分给孩子们。然后蹲下身,塞了一块酥糖到小鬼头嘴里,一边掏出手帕细细擦净他脸上的鼻涕。

不远处有人轻笑了一声。姜哲哲抬眼,只见魏晏躺在院子里的竹躺椅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搭在腹间,促狭地看着她。

姜哲哲连忙将手帕塞到小鬼头手里,匆匆站起身,木着脸道:“你怎么这么闲?我看李慕都快忙成狗了,你天天四处晃荡!”

魏晏不说话,只盯着眼神四处乱飞的姜哲哲,直把她看的咬住下唇,越来越羞恼,才慢悠悠收回视线,想明白什么似的一笑,“刺猬啊!”

“?”

“是是是,我这就去忙公务,务必要忙成一条狗!”魏晏整整衣襟,从竹躺椅上一跃而起,背着手悠闲地往外走。然而他刚打开门,一愣后转头冲姜哲哲努努嘴,“外面有狗找你!”

“?”

魏晏让开身子。大门外,李慕身后跟着一群小厮,抱着半人高的各种食盒,冲姜哲哲笑,“哲哲!”

姜哲哲诧异,“你怎么来了?”

李慕一边挤开魏晏,一边笑道:“听说你这段时间常往这里跑,我也带了些零嘴来看望孩子们!”他转身招呼小厮进来。

姜哲哲看着鱼贯而入的小厮将各类食盒排排放在桌上,而小孩子们受惊似的躲在一边,叹了口气,“阿慕,先让你这些下人出去吧!”

李慕一叠声应了,然后微笑着看向对面挤作一团的小孩子。可是看着他们营养不/良的头发和冻的通红的脸蛋还有鼻涕印子,他笑容僵了僵,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过来吃点心吧!”

小孩子们看着桌上的点心吞口水,却没有一个人动。他们看看姜哲哲,又看看重新走回来的魏晏。

魏晏下巴点了点桌上的食盒,“吃吧!这位叔叔有钱,买的点心想必不差,不吃白不吃!”

李慕笑骂了一句,看着围过来的小孩子,心里有些感慨。他本是为了讨姜哲哲欢心,此时看着小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容,内心也不自觉变得柔软。

然而有小孩子抓着点心跑过他身边时,他还是不自觉地躲了躲。抬头时正对上魏晏似笑非笑的眼神。

“李兄啊~”魏晏一把揽过他的肩就往外走,“我们也该去忙公务了!”

“哈?”李慕奋力挣扎,“我今日告了假,不用上值!”

可是不论他怎么反抗,魏晏揽着他越走越远。

姜哲哲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走远。回头时,就看到小柔像小老鼠般一口一口咬着点心。

不小心对上她的视线后,受惊般猛地转开视线,随即就噎住了,狠命捶了捶胸口。

姜哲哲看的又好气又笑。

她不是不知道小柔不想告诉她望月族所在,可是如今宁城难寻望月族人,而她唯一认识的只有小柔了。

忽然,小柔停止捶胸的动作,巴巴地望了过来。姜哲哲回头,冬至已半掩了门,冲姜哲哲点点头,这是又有奴隶被扔在乱葬岗了。

小柔靠了过来,双眼红红地望着姜哲哲,“这次会有多娜吗?”

多娜是那个在街上撞到过姜哲哲的小女孩,也是小柔的好朋友。之前救回来的奴隶里,一直没有多娜。

姜哲哲抿抿唇,拍了拍小柔的脑袋,“我去看看就知道了。你也别担心,只要活着,你们总有再见的一天!”

不想小柔听了这话,眼泪啪嗒掉了下来,眼睛却缓缓弯起,“多娜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不管身在何处,只要活着,我们总会有再见的一天。姐姐,请你一定要带回多娜!”

……

姜哲哲出了门,陈乔正吊儿郎当地靠在马车边,跟车夫说话。见她出来了,嚷嚷道:“县主姐姐,这次一辆马车不够啊,那里起码扔了十多个人!”

姜哲哲跳上马车,闻言皱眉道:“怎么会这么多人?”

陈乔摊摊手。

姜哲哲转头吩咐冬至,“我先过去,冬至你去马车行租几辆车,随后过去。”

将冬至放在街道边后,姜哲哲就随着陈乔去往城外的乱葬岗,同行的还有一个小厮。

几人这段时间经常往返于城外,陈乔和姜哲哲带出来的小厮已经混熟了,两人便凑在一起聊天。正聊得开心,就听姜哲哲敲了敲车窗。

陈乔还没习惯这种贵族使唤人的方式,倒是小厮连忙推了推他,他才驭马近前。

“那十多人你查看了吗?也是疫病症状?严重吗?”

陈乔挠挠头,回忆了片刻,“没之前我们接回的那几批人病的严重,还有能睁眼的。啧,这些奴隶商人可真不是东西,宁愿把人扔到乱葬岗等死,也不愿花钱请人看病!”

姜哲哲听完又陷入沉思。

如果按照魏晏吩咐的剂量,每天只会有两三人病倒,这次为何会这么多?

她心里有些不踏实,正想吩咐车夫先回去,等魏晏回来了再说。陈乔在车外喊了一声:“到了!”

乱葬岗在城外的山脚下,周围乱石密布,野草丛生,无数荒坟野冢掩映其中。只有一条人踩出来的小道可以通行。

姜哲哲掩着鼻子跟着陈乔往里走。往日她都是在马车里等着,今日有心过去看看情况。

陈乔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喋喋不休,“县主姐姐,这环境你也看到了,得让魏将军给我加钱呀!天天让我对着些孤魂野鬼的!”

出了小道,迎面就是随意扔在地上的十多个奴隶。有的偶尔动一动手指,有的还能眨眼睛,果然就像陈乔说的,还没有之前那几批人病的严重。

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