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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哲哲上前细细打量了一圈,一眼看到躺在最边上的多娜。她脸上消肿了许多,已能看清五官,只是身上的鞭伤层层叠叠,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姜哲哲转头吩咐跟来的车夫和小厮,先将多娜抬上车,再带一个孩子先回去。
两人应了,只是抬多娜时动作稍微重了些,多娜痛哼一声醒了过来。她还迷迷糊糊的,但本能地挣扎起来,身上没好的伤口又裂开口子,她却像没感觉到一样。
直到她的双手被人紧紧握住,有个轻柔的女声安抚道:“别怕别怕,马上就能见到小柔了!”
多娜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她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又听到小柔的名字,于是安静下来,渐渐又陷入昏迷。
车夫吐出一口气,小声笑道:“这姑娘劲儿还不小!”边说,他边跟小厮抬着人往马车那边走。然而才走了没多远,两人又慌慌张张地回来了,压低嗓音道:“县主,好像来人了。听马蹄声人数不少!”
姜哲哲这时也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了,她心中莫名急跳。
乱葬岗位置偏远,四周又是群山,不会有人路过,只会是专门来此处的。她想到今日多起来的奴隶,心下沉了沉。转身冲几人打了个手势,车夫和小厮将多娜重新放下,然后就近找了位置,躲了起来。
此时天色阴沉,凌冽的寒风吹过四周的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黄色的纸钱被风卷到天上,又慢悠悠地散落。
姜哲哲蹲在一座坟头的背后。墓已经被野狗刨开了,露出黑色的棺木一角,边上散着一堆白骨。她小心地挪远了一点,又侧耳听外面的动静。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声一声就像踩在她心口一样,到了外面的树林才停。随后就是一阵人声,吵吵嚷嚷,听不清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就在声音渐消时,远处的小道又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有人在往乱葬岗里走。
姜哲哲对面躲着陈乔,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双眼紧闭,紧紧握着拳头,嘴巴张张合合像在嘀咕什么,但没声音发出。而车夫跟小厮,则是躲在另一边。
脚步声已到了那十多个奴隶面前,似是打量了一阵,才有人粗声粗气地说道:“马车还在外面停着,人定然没跑,就在这里面哪里躲着。我倒要看看,是谁算计到我特鲁头上!”
特鲁!
听到这名字,姜哲哲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入肺,她反而冷静了下来。低头四处看了看,没什么趁手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下,探身捡起前面白/花/花的大/腿骨。
特鲁的手下四下分散开,在坟堆间搜索。一时只听到四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而离姜哲哲不远处,有脚步声渐渐接近,近到她都能听到那人粗重的呼吸声和他行走间衣裳发出的摩擦声。
她缓缓握紧手中的大/腿骨,心中计算着那人接近的时间,一步,两步……
正当她要站起来给那人一棒子时,对面的陈乔忽然跳将起来。
他像个灵活的兔子一样,飞快窜了出去。那人愣了一瞬才慢半拍追上去。一时呼喝声,叫骂声不绝,更多的人向着陈乔追去。
姜哲哲呆在原地,怎么都想不到陈乔会主动跳出去。在她心中,陈乔就是个吊儿郎当的小滑头,机灵聪明却也最是惜命不过。
然而这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少年,此时逆着风奔跑,一边大声喊道:“就是老子偷你的奴隶,来追爷爷啊!”
陈乔带着人越跑越远,而车夫和小厮趁机找了过来,焦急道:“县主,我们趁此机会赶紧走吧!外面没人守着了!”
姜哲哲站在原地,感觉眼睛有些酸胀,太阳穴也一抽一抽的。
自来到宁城这些时日,她早就发现蛮族人在宁城无所顾忌,藐视朝廷。她现在追上去未必有什么用,甚至可能会搭上自己。可她也知道,就这么放着陈乔不管,他会死!
奴隶是她要救的,没道理让别人替她死!
车夫和小厮还要再劝时,姜哲哲猛地握紧大/腿骨,一股脑冲着陈乔跑远的方向追去。
……
冬至在马车行叫了三辆马车,正赶往城门口,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声嚷嚷着,“闪开闪开!别挡路!”
驾车的车夫忙将马车赶到边上,让后面的人先过了,才啐了一口,“这些蛮人,成天横行霸道的!”说完他又问车里的姑娘,“您没吓着吧?”
冬至正撩开车帘望着远去的一队人,当先那人她见过几次,正是奴隶商人特鲁。他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去?
想到姜哲哲还在城外,冬至莫名有些不安。马车行了没多久,她便令车夫折返,准备去找李慕。
然而李慕却不在府里。
门口守门的小厮告诉她,“雀奴姑娘病了,公子去请大夫了!请的哪儿的大夫?这我哪能知道呀!”
冬至便让小厮去问雀奴。可是过了半天,雀奴才袅袅娜娜地出来,掩着帕子咳嗽了几声,娇弱道:“倒是让冬至姑娘白跑一趟了,奴婢也不知道公子去的哪家药堂!”
冬至为人心思简单,从不将人往坏处想。只是此刻她看着雀奴时不时掩嘴咳嗽的样子,而妩媚的眼睛里分明含着笑意时,她再也忍不住,上前将雀奴重重一推,“你算个什么东西!”
雀奴惊呼一声,就往后倒去,瘦削的背正撞在门槛上,这下是真撞疼了,眼睛里瞬间闪出泪花。
与此同时,门前有人急急勒马,几步上了台阶,小心翼翼扶起雀奴,冲冬至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冬至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着脸后退了一步,然后想到自己此行目的,急急说道:“李公子,我家主子可能出事了,你快带人去看看吧!”
李慕皱眉,“哲哲好端端的会出什么事?这宁城有谁敢惹她?”
冬至正要细说,雀奴又是一声痛呼,李慕急忙将她横抱起来往府里走去,“有什么事等会再说!大夫,大夫呢?快过来!”乘马车来落后几步的大夫急忙提着药箱跟上。
冬至呆呆地看着李慕抱人走远,直到有片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她才缓缓眨了眨眼。心想:还好在这里的不是主子,不然该难过了!
她咬了咬唇,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但是这偌大的宁城,她又能找谁帮忙呢?
她六神无主下,脑中忽然飞快划过一个身影。甚至如今她觉得比李慕都更可靠!再不迟疑,她转身回了马车,令车夫去靖宁将军府。
……
魏晏下了值就被叫到书房,跟义父孟鞍讨论了一会军务,孟淑薇便来敲门。
屋外似是下起了雪,孟淑薇披着一件同内里袄裙同色的雪白披风,愈发显得发乌唇红。她举了举手中的食盒,娇俏地说道:“大哥刚下值就被爹叫来书房,定是没用膳。我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大哥尝尝?”
孟鞍瞧着自己女儿,向来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些微笑意,“对阿晏这么好,何时对爹爹也能这么上心?”
孟淑薇笑,“当然不会忘了爹爹,我给您带了一壶好酒!”她说着上前将食盒放在桌上。
魏晏在一旁听着父女两人说话,唇角勾着一抹懒散的笑意,眼神却飞向轩窗外,落在渐渐凝白的庭院里。
守门的护卫就是在这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禀报,“大公子,和静县主的婢女有事求见!”
魏晏一边取了披风,一边脚步不停地走出书房,“何事?”
护卫快步跟上,说了什么孟淑薇听不见,但是魏晏的步伐越发急促了。
直到看不见人影了,孟淑薇才回头看向她带来的,还没打开的食盒。孟鞍坐回到书案后,脸上表情归于严肃,淡声道:“淑薇,爹教过你很多次,做事不要急躁!”
孟淑薇脸色一白,又重新望向已经不见人影的院外。
冬至在将军府门口踮着脚望眼欲穿,好在没多久魏晏就快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二十来个将军府护卫。见到她时微微颔首,“不用担心,我现在就去城外乱葬岗!”
冬至现在只剩下点头的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从来没有这么慌过。
在尚京时,姜哲哲出行有护卫保护,而那些护卫都是定北公亲自挑选出来的人,随便一个都是军中以一敌十的好手。为了顺利来宁城,姜哲哲将人都甩开了。结果现在出了事,身边都没有可靠的人。
想到这,冬至又对李慕生出了几分怨怼。
魏晏一行人骑马速度很快,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冬至坐马车跟在后头,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主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