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穿我衣服,OK?”房间里传来女孩儿崩溃的尖叫声。
代雅抚着额头坐了起来,眉头紧皱,她打开手机查看邮箱和□□,还是没有导员的回复。
客厅外天色昏暗,主卧传来父亲的鼾声,次卧打开了,暖黄的灯光照进昏暗的客厅。
代雅将被子叠好堆到沙发角,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凉水,踱进厨房。
继母目不斜视地招呼两个女儿赶紧来餐桌吃饭。
“赶紧吃,不许吵架,不然等会儿比赛都没力气跳舞。”说着,她给每个孩子的碗里夹了一个鸡蛋。
代雅靠着厨房的冰箱啃着没吃完的面包,听着不禁讥讽一笑。
她又打开手机看一眼,冒出来一条新消息。
辅导员:复学申请已经通过,明天就可以来报道,下午两点到四点先来材料214找我。
代雅:好的,谢谢导员。
她走出去,从橱柜翻出一次性洗脸巾到卫生间洗漱。
代粤明睡眼惺忪坐到餐桌上,拿起大碗喝了一口粥,皱起眉头:“怎么都冷了?”
继母瞪了他一眼:“要吃自己去热,我还要送女儿去比赛。”
“诶,你这几天火气怎么这么大???”代粤明嚼着咸菜道。
回他的只有继母“砰——”的关门声。
看见代雅出来,他伸着筷子招手:“女儿,来吃早饭。”
代雅满眼冰霜看向他:“你宁愿花钱给那些毫无血缘的拖油瓶跳拉丁舞,也不愿意卖房子给我妈治病?”
代粤明夹起泡菜,心虚又烦躁道:“那是你罗姨自己的钱。”
代雅心中冷笑,他要是真的在乎母亲,怎么会销户都不愿去。
虽然早就对代粤明失望透顶了,她还是几次试图再挖出点亲情缘分,可能人的血液里就是天生带点情,不捅一刀这点亲情就断不掉。
不过现在代粤明已经“捅”她好几刀了。
“我今天就返校,”代雅掏出书包里的衣服,开始检查证件,“我的东西要是那女人看不惯,可以寄给我。”
“你学校在哪儿来着,叫啥名字?”代粤明掏掏耳朵。
一年了,他却连她在哪儿读书都不知道。
代雅手下动作一顿,手指微微颤抖,她捏紧身份证,锋利的边缘几乎刻进肉里,声音却毫无波澜:“都扔了。”
代雅无数次后悔过,如果当时答应闵启初的资助,她是不是就不用睡在沙发上、天天看继母脸色、被父亲是个贱人的现实反复鞭策。
现在家不是她的家了,钱也一分没有。
她安抚自己焦躁的心,空气她还能免费吸入,多好,自由。
她坐在公交车站,肩上是个巨大的背包,手里提着一口袋小面包。家里面唯一的零食——十几个小面包,她全带走了,可以吃到明天晚上。
她的存款不多,是在Jewel Club打工攒下来的一千块钱,即使这样她也宁愿找个便宜宾馆撑过一晚,而不是留在苏州。
不过,她得快点找到兼职,不然手头这点钱在上海撑不过几天。
她又打开手机,微信有个红点。
代粤明:转账100元。
代粤明:爸爸工资不高,你自己省着点花。
代雅按住语音;“去死——”
她胸口起伏两下,删了这条,又按住语音键:“穷逼。”
转头点了收款。
手机持续传来微信的嘟嘟声,她按着音量键,世界终于清净了。
她带着行李蹒跚到了高铁站,找个位置坐下休息。
打开手机,接连三个导员的未接电话,因为静音没听到。
代雅打开□□,看到消息心里怒火蹭蹭上涨。
辅导员:代同学,你的宿舍信息因为休学被删了。
辅导员:你报道完可能要在外面住个一周,学校这个宿舍费缴纳流程有些慢,不缴纳不能入住。
辅导员:或者等宿舍信息登记好了再来报道。
代雅反手跟他打了电话。
“导员,我今天已经出发了,宿舍的事情您能帮我跟学校协商吗?”
“我没有钱住外面。”
“代雅,这个事都是硬流程,我也不知道找谁能帮你,领导给我的方案就这两个。”田导直白道。
“你如果已经出发了,跟父母要点钱,快的话说不定不要一个周。”
天底下哪儿那么多人有爸妈!
她撩起微微汗湿的头发,眉间鼓起山壑,挂断电话候,利落拖着那个大背包往车站外走。
在上海住一周肯定不行,就她学校那个鸟不拉屎的地,宾馆都敢开口要三百一晚上。
她不如在苏州做三个月兼职,大不了这学期不复学,省下学费宿舍费,这三个月再给自己攒个存款。
转瞬间她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只是快要退票她又心疼那无缘无故扣掉的手续费,虽然才几块钱。
人群涌动,她朝着地下停车场走,寒风一阵,一抬眸竟看到那辆熟悉的库里南从她面前疾驰而过,又慢慢到了回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车窗落下前,第一反应是把背包踢到身后藏着。
闵启初看了看她背在后面的手,灰扑扑的脸,一脸倔强,面相就让人觉得她活在“麻绳专挑细处断”的生活里。
“准备去上海读书?怎么从进口通道下来了?”他寥寥两语就挑破代雅的狼狈。
代雅面色红了又白,感觉像是祖上几辈子嫖过妓都被扒出来一样尴尬。
“嗯发生了一点事情……暂时去不了了。”
她没有撒谎,闵先生这样聪明的人是能看出来的。
“还去吗?”他没有深究原因,停在这里半天就像是为了问出这句话。
代雅又看了眼手机,导员没有新的消息,也意味着没有新的转机。
她应该放弃,把那张高铁票彻底退了。
“不知道……”她抬头看向闵启初,不由心地说出这句话,寒风带起她的碎发,眼睛干净,鼻子微红。
“牙牙,我说的话一直算数,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资助你到毕业。”闵启初的声音柔和下来。
或许他一开始说的每一句话都这么温柔,只是她没有注意,不然心为什么会下陷得这么快呢?
闵先生的房子在上海西郊,当司机把车开进去的时候,代雅还是被他的财富又震撼了一次。
她看着周围比人高的绿化,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别墅的边界,脑子开始迷路。
别墅很安静,她原以为会像电视里又有管家、又有阿姨。
“我工作时喜欢安静,阿姨固定时间来做饭、打扫,不会留宿,周岫偶尔会住在这里,接受吗?”闵启初打开全屋暖气,看向代雅。
她点了点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转。
“我们坐下来谈谈,”闵启初将纸笔放在她面前,“既然是资助,我也对你也有要求。”
代雅拿起笔,小心翼翼问道:“是……什么要求?”
“不会为难你,不然我不会提出资助。”
闵启初拿着电脑坐在她侧面,开口道:“写写你的目标,比如在进入社会前你对自己的要求。”
听完后代雅写了两个字,然后顿住了。
如果要还上闵先生的债,她至少得像周哥一样有一个高文凭,然后进入五百强工作,这样才有可能让未来的生活自由顺遂。
但是她没有本钱留学。如果不先工作,连支撑自己考研的本金都没有。
代雅又把那两个字化掉了。
她一焦虑,就有躯体化反应,双腿并紧摩擦,紧攥着手想咬笔头,一抬头看到闵启初在旁边,又不敢那么放肆。
想到未来,喘不过气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根本写不下自己的未来。
闵启初终于注意到她呆滞的状态,问了句:“还没写好吗?”
“一会儿就好……”代雅含糊道,开始往纸上写目标。
本科-优秀毕业生,考过CGC,
工作攒钱,考研-地质大,
努力进入五百强。
闵启初看完一笑:“真是糟糕的规划。”
他说得直白,代雅听着觉得耳朵火辣,只觉得被讽刺了一样抬不起头。
“生意上我比较直白,话可能很难听。资助你对我来说也是一笔投资,我不希望要一个毫无水漂的结果,”他把纸放在代雅面前,“重新写。”
代雅看着那些目标,对她来说,这是目前的最优解,但显然闵先生想要的是对他的最优解。
不仅仅是把钱还给他,而是给他赚更多的钱。
保持高绩点,申请BCU珠宝设计,在毕业前创造有价值的作品。
代雅放下笔,递了过去,这次终于敢正眼看着他。
闵启初看了一眼,面色淡淡,似乎也没有多欣赏这份答案,但他也没张口让改。
“继续写,写更详细的目标。”
代雅犹豫问道:“可以用手机查资料吗?”
她知道自己这话有多蠢,就像是小学生上课要尿尿非要向老师打报告,但是她……感觉闵先生今晚很严苛。
查资料,应该不算一种作弊吧……
他点头应允。
她一遍查找留学申请要求,一边细化自己的学习目标,一通写下来细到了今年她必须拿下满绩点才能挽救自己大一的垃圾成绩,同时还要准备四级和雅思。
这个目标对她来说有点过高了。
代雅偷偷抬眼扫了他一下,却被他逮个正着。
“写完了?”
“嗯。”代雅把纸推过去。
闵启初看得很快,她忐忑地等待他的点评。
做到这么细,他应该也挑不出来刺了,说不定还会夸她,代雅忍不住嘴角上扬。
“太简陋了。”
“BCU硕士要求本科有产出作品,‘在毕业前创造有价值的作品’你现在就得做。还需要在大二补上艺术类的课程和实操,不然没法参加比赛。”闵启初一针见血道。
“英语要求也低,雅思6.5,能听懂老师讲课吗?你还准备放到后面再学?”他开始皱眉。
代雅抿着唇听训,垂头丧气,有些错误在认知之外。
“但是你很聪明,我相信你可以。”
这是个甜蜜陷阱,代雅百分百确信。
“你要按期完成自己的目标,不可以失败,这就是我的投资要求。”闵启初带着浅笑看着她,很认真。
“如果没完成呢?”
“不可以。”他坚定回道。
“我会努力的,先生。”代雅答应了。
“我希望你的努力是远超这个目标,而不是满足这个目标。”
这下代雅真的是压力山大,汗珠都快从额头上落下了。
闵启初看着她绷紧身子、一脸严肃不由得失笑。
“除了学习上,我不会插手你别的事情,也不会给你压力,你是成年人,”他合上笔记本,“不过现在可以干点轻松的事,给你收拾一个房间,然后吃饭。”
用完晚饭,她开始掏出自己的教材恶补。
现在是十二月初,这个学期的课过了三分之二,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要拿到满绩,每一分钟都是珍贵的。
但是……看不懂。
代雅拿着书趴到床上,滚了两圈。
这样更舒服点,她应该能看进去。
看了两分钟,一页书没翻,睡过去了。
再次睁眼是被冷醒的,代雅总觉得有风从脚脖子钻进去,坐起身一看,卧室门开着,闵启初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对不起先生,我去客厅学。有你监督,我应该能自觉点。”代雅讪讪地带着书往外走。
“先把牛奶喝了。”
代雅咬着杯子慢吞吞喝一口,她记单词越记越困,又开始垂脑袋,看到闵启初抬头又一激灵清醒会儿。
对方处理一封又一封的邮件,防蓝光眼镜都戴上了,效率嘎嘎快。
“先生,你多久睡啊?”她试探着底线,“也许我们同步作息,互相监督,更有动力。”
闵启初目光幽幽:“你确定?”
“十二点睡,五点起,如果你要按这个执行,确实每天能做更多的事。”
代雅决定当一回鹌鹑。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也是欺软怕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