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代雅，“这一周睡眠不好吗？眼睛下面那么黑。”
代雅心里一紧：“确实休息不好，期末快到了，时间比较紧张。”
闵启初沉默了一会儿。
他留学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剑桥的期末考就是万人过关斩将，凌晨三点，图书馆的灯光锃亮。
不过，年纪涨了十几岁，对睡眠的需求比较稳定，又能兼顾工作的忙碌，勉强只能想起一点睡眠不足带来的痛苦。
如果只是资助人，闵启初不会放下对她的要求，但是喝醉的那一晚，明明只是倒一杯水的小事，闵启初却觉得自己愈发把她当做一个孩子看待了。
如果是以心换心想要照顾她，他的作为未免太过虚浮、关心太浅，甚至不了解她。换位思考一下，他不会在妹妹需要他的时候，一声不吭出差，也不会冷冰冰说两周联系一次，闵启初突然意识到自己行事多么糟糕。
“考不好也不要紧，健康最重要。”
代雅短暂愣了一下，只当做是他安慰自己的话。
“先生不是说这周不回上海吗？”
闵启初突然想起来了：“想出去玩吗？”
“玩？”代雅眨巴眼睛，瞳孔放大，明显兴趣浓浓。
“一个老朋友聚会，很久没见所以特意赶回上海，你在西郊也无聊，一起去，”他循循善诱，“算是对刚刚那件事的歉意。”
“但是我都不认识……”就直接去好吗。
她有些担心，却也渴望，这是她第一次接触闵启初的私人圈子，离了解他又能更进一步。
“人不多，我一个个给你介绍。”
朋友聚会的地方在一个山清水秀的温泉山庄，是他的一位叫程秀朋友开的。
她和闵启初到的时候，所有人已经在包房里敲筷子了。
俊朗且书生气的是程秀、东子曜有一种谐星的气质，顾城和闵启初很像，有股商场上杀出来的血腥气。
“诶，程秀哥不是上一次……”送闵先生回家的人。
“好久不见啊妹妹。”他自然招呼道。
闵启初早说过会带一个小朋友来，程秀就猜到是她，虽然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作为朋友他都一律热情款待。
东子曜见到代雅，更是眼睛一亮。
“启初，这不得好好介绍介绍我们。”东子曜坏笑道。
“是家里小朋友。”
“程秀、东子曜、顾城。”
“我们这饭桌上多久没有女孩子了！单身、单身、单身！”东子曜挨个指过去，轮到程秀的时候，他嘴角一撇，“已婚人士请自觉出去！”
程秀失笑：“你丫的，这是老子的地盘。”
“要是嫂子在就好了，小雅还有个伴。”东子曜道。
“嫂子不在我在呀！”推拉门一下划拉开，一个跟代雅差不多大的姑娘唰地崩了出来。
她容貌昳丽，笑容灿烂，一看到闵启初顿时大惊失色，面色惨白。
“卧槽卧槽！见鬼了！”她忙不迭把门合上。
“闵启悦！给我回来。”闵启初面上笑容尽失，一脸严肃。
代雅不明所以看过去。
那姑娘一头栗色微卷发，五官跟闵启初很相像，只不过有一双圆圆的杏眼，看起来元气十足。
闵启悦丧丧地走进来，站在闵启初面前，穿着白袜无措地搓着脚趾。
“哥——”
代雅有些错愕，闵先生的妹妹，看起来同她差不多大。
“你还有一周就期末考了，怎么从香港跑过来的？”
闵启悦无措地看了下三兄弟。
程秀举起双手：“不是我。”
顾城抿了口酒：“不是我。”
东子曜还在使劲给闵启悦使眼神，五官乱挤。
“东子！”闵启初颇具压迫感。
东子曜正起身板，挤眉弄眼：“你看今天两个妹妹在这儿，能不能不谈这些。启悦也是学业压力大了，我带她来上海透透气。”
闵启悦双手合十，好声好气求饶，最后溜到了东子旁边坐着。
“哥哥，多吃一点！”闵启悦伸过半张桌子给他夹菜。
“自己吃，你挡着顾城了。”
顾城漫不经心喝着酒，随和道：“不碍事。”
代雅有些好奇地打量闵启悦，她有一种不做作的天真烂漫，与其说被严格管束，倒不如说是被天生宠爱的人。
“妹妹吃菜！”闵启悦也给她夹了一块辣肉。
她看起来对代雅的到来毫不惊讶，应该是东子曜事先告知，而且对她还颇为了解，代雅看了看碗里的菜。之前的拘谨都被闵启悦打破了。
“谢谢！”半响代雅呆呆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你比我大？”
闵启初淡淡道：“二十一了，快毕业的人。”
代雅把那块肉咽了下去，后来在酒意中消解了和他们的距离感。
因为她太能喝了。
“卧槽妹妹好海量啊！”东子曜又开了瓶红酒。
“比我行。”程秀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顾城也默默看了自己杯子里的余量：“也比我行。”
代雅在他们的夸奖中早已飘飘然，傻笑了两声，举起酒杯：“好喝！”
闵启初不动声色按下她的酒杯：“少喝点，喝多了泡不了温泉。”
代雅撑着下巴：“可是你没告诉我，我没准备泳衣！”
闵启悦眼疾手快举爪：“我有新的，牙牙！”
“噢~谢谢！”
“走吧走吧，我带你去试试！”
“天啦！牙牙，太火辣了！我都要爱上你了！”闵启悦看着镜子里的漂亮曲线，两眼冒光。
代雅看着镜子里绑带的红色泳衣，有些害羞：“是不是太露了？”
“不是太露了，是你太有料。”闵启悦默默看向自己。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她挽起代雅的手：“走吧！”
代雅震惊了，后退一步：“跟他们……一起？？？”
“嗯！”闵启悦毫无异样点头。
“你介意吗？”闵启悦停了下来，“在香港泡温泉和沙滩冲浪没有区别，别害羞呀哈哈哈——”
她虽然礼貌征求意见，但有些地方和闵启初出奇一致，先做再说。
代雅还沉浸在纠结中，转眼被闵启悦拉到了露天温泉，隔着假山，隐隐约约能看见雾气中几个男人枕着浴巾聊天。
闵启悦一个跳跃，像一条鱼一样游了过去，唰地冒出头，溅起一片水花。
“闵启悦，再胡闹给你弄出去！”
“不要不要，好冷好冷！”她又游了回来，扶着代雅，“你是不是旱鸭子？”
代雅点点头，试探着深度：“比我想象的深。”
“没事的，绊倒了我把你捞起来！”
雾气渐淡，她第一次看见闵先生……半裸的身体，代雅第一反应是回避，想到闵启悦的话，又光明正大扭过头来，带着点好奇。
但她没注意的是她下水前，闵启初挪开了视线。
虽然地方不大，但是闵启悦水性好，浪得开，性格又皮，一片浪花打在众人脸上。
“臭丫头，上次冲浪抢我板的事还没跟你算账！”
连着两次水花溅进东子曜眼睛里，他气急败坏，站起身去抓闵启悦，走了两步被阻力绊倒。
“来呀来呀~”
闵启初把浴巾给她叠成毛巾卷，搁在石头上。
“脖子搁这，可以躺着，很舒服。”
代雅试了一下，不自觉的脚丫子往上浮，她手滑撑了两下反而掉进水里。
一双大手牢牢地揽住腰把她捞了起来，代雅额发粘连在脸上，看着闵启初人都傻了。
那双手很有力，温暖，激起她一层颤栗，立马松开了。
闵启初面色无异，直直看着她：“不会游泳？”
“嗯。”
“下次先教你游泳。”
代雅听着条件反射皱眉：“太冷了……”
一旁的程秀先笑了：“夏天带小雅来浅水湾，保准教会。”
东子曜突然出声：“诶，这有块石头！启初快来看看，值不值钱！”
闵启初黑了脸：“滚。”
“哈哈哈哈哈——”所有人仰天大笑。
“高中我们几个溜出来爬野山，闵启初在这儿捡到了块石头，眼睛看劈叉了，以为是鸽血红，信誓旦旦这座山能挖出矿。”顾城淡淡笑道。
东子曜大声接上：“回去闵伯母没同意给他钱，程秀想断他财路，私下花钱买了，结果吃了他爸一顿竹笋炒肉！结果就是什么矿都没有！”
“秀儿啊不愧是你，赔得只剩一条裤衩！”东子曜仰天大笑。
代雅悄悄瞥了一眼闵启初，没想到他还有这样年少轻狂的时候，唇角上扬。
程秀倒是无所谓：“现在赚也是赚，我至少把这块地盘活了。”
“不得不说，启初天生招财，就没倒过什么霉运。”东子曜啧嘴。
“我天生破财是吧？”程秀瞪了他一眼。
“嫂子招财，你俩刚好补补。”东子曜讨好道。
被温泉的热气蒸得酒劲上头，顾城率先出了温泉，围着浴巾，脸颊熏红，一边扶着石头一边叹气：“真不如年轻的时候，我快晕了。”
闵启悦看到他的背影眼珠一转，也越游越远。
“我去看看顾城哥，你们泡！”
没过一会儿，东子曜和程秀也撑不住了，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其实连二十分钟都不到。
只剩下没喝酒的闵启初和喝了最多的代雅。
她晕乎乎的，把热气的毛巾从眼睛上揭下来，颧骨烧红，迷迷糊糊道：“怎么都走了？”
转头一看，闵启初还在她旁边。
“先生——”这一声毫无本人的意识，软糯得像是撒娇。
她看见雾气里的男人无奈走了过来。
“还泡吗？”闵启初本以为她是贪恋，看见代雅面色过分红晕，随即意识到不对，“泡晕了？”
代雅只感觉一双手牢牢掐住她腰，把她托到了石阶上，她才吸到一点水雾以外的新鲜空气，终于回过神来。
“先生？”她看着闵启初围上浴巾走过来，又望了望周围，一点都想不起来其他人什么时候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