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柔和的灯光照在路上,给人感觉安静又沉闷。
沈匀霁走在无人的小巷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有些疲惫了,回家的路都变得有些模糊。
她听着若隐若现的蝉鸣声,不禁放慢了脚步。
还蛮好听的,给她无聊的行程增添了一点音乐。
她稍稍磨蹭了一分钟,然后推开了一个大铁门。
“嘎吱”
铁门发出陈旧的声音,像个年迈的老人。
卧在门口睡觉的阿旺听到了声响,动了动耳朵,警觉地竖起了小脑袋。
沈匀霁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阿旺一看是沈匀霁,立刻摇着尾巴前来欢迎,绕着她转圈圈。
“好啦好啦,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去吧。”
沈匀霁伸手摸了摸阿旺的小狗头,温柔地说道。
阿旺也很乖,像是听懂了似的,回到了自己的窝里。
沈匀霁走进单元楼,蹑手蹑脚地走到202室门口。
“咔哒”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凌晨显得格外突出。
她慢慢推开门,又轻轻地合上,尽量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经过南屋的时候,她悄悄往里面张了一眼。
父母正在沉睡,电风扇嗡嗡的声音像是单调的催眠曲。
最近的气温很高,但妈妈说了,只有七八月才会开空调,其他时间要是热了就开门开窗通风。
沈匀霁看了眼手机,心想,现在已经是七月一日了。
她拿过空调遥控板,按下了开关,把温度调到了27度,然后默默关上了父母的房门。
然后,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她叹了口气,心想,那以后不能用睡前的时间看书了,干脆把书带着,送外卖的间隙看吧。
她这样想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桌上的书,那是罗伯特·麦基写的《故事》,英文原版。
算了,就看三页,看完就睡。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书页上,那些文字都好像在闪闪发光。
沈匀霁沉浸在书里,好像忘记了时间。
此刻是属于她个人的小世界,只有在看书的时候,她才属于她自己,才能将疲惫倒空,用遥不可及的梦想来填充。
不知不觉天已蒙蒙亮,沈匀霁有些不舍地合上了书,将它放回了书架。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了复大。
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个地方,她现在的交际圈内也鲜少有人知道她曾是那里的学生,可是几个小时前在包厢里的时候,竟然被经理提起了。
她神使鬼差地拉开最后一格抽屉,从底部抽出了一封装裱好的录取通知书。
【沈匀霁同学:祝贺你被我校金融学—计算机科学专业(类)录取,请于20XX年9月5日凭本通知书入学报到。】
这张纸轻飘飘的,可她却记得拿到它的那天,喜悦是沉甸甸的。
那天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专业,但是至少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踏进了那梦寐以求的象牙塔。
只要好好读书,毕业后她就可以按照父母的期望,找份体面的工作,生活就会慢慢变好,到时候她再存些钱,就能去追逐她真正的梦想了。
然而这看似按部就班的计划在四年前被打得粉碎了。
那天,她的妈妈哭得快要过去了,差点要跪下来求她:“小霁,你救救爸爸吧,妈求你了,书读完了又能怎么样呢?爸爸能等到你书读完的那天吗?如果不是为了治疗你的烧伤,咱家也不会欠那么多钱,你爸也不会连医保也交不起,得了肾衰都没办法透析,你就当妈求你了……”
爸爸拿着报告坐在桌边叹气,用布满皱纹的双手用力地抹着脸,哽咽道:“小霁,你不必考虑太多,爸爸……也可以再去借点钱……”
她家的债在沈匀霁上大学的那一年才还清,那些被亲朋追债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一遍。
而她的妈妈,当了20年的家庭妇女,没有任何社会经验,还有风湿性心脏病,生病的爸爸也需要由她来照顾。
沈匀霁知道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闭上双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我不上学了。”
从那天起,她就像一只折翅的鸟儿,虽窥见蓝天,却不得到达。
可是,伤口会愈合,未来还未定,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找到那条通往蓝天的路。
所以现在,她要先去睡上四五个小时,然后精力充沛地迎接新的一天。
她一头扎进被子里,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正午,那灼灼烈日仿佛要把世间的一切全都烤化,纵意地照在大地上。
一般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都不是很多,就算是必须要出行的倒霉蛋,也都是找荫凉地方行走,除了骑着小电驴的外卖员。
他们穿着或黄或蓝的外衣,戴着头盔,穿行在大街小巷,给每一位饥肠辘辘的人送上热乎的饭菜。
他们大多不会停下,甚至练就了一边骑车一边看手机的“绝技”,除非是碰上红灯。
这不,清河路的十字路口,信号灯刚刚从黄色变成红色。
一辆白色的小电驴突然急刹,堪堪停在了白线上。
沈匀霁顶着一个大大的蓝色头盔,透过空隙能看到她漂亮的桃花眼,长长的睫毛似乎能扇出风来,细腻的皮肤上微微渗出了汗水,几缕黑发都被黏在了脸上。
她穿着一件长袖,外面套着蓝色的骑手服,仅露出几只手指,但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与众不同。
她手指上的皮肤微皱,比脖颈和脸上的颜色都要深一些。
她垂眸看了眼手机,还有5分钟超时,目的地离这里还有2公里,红灯还有23秒,她需要把速度提到26km/h才能按时送达。
正想着,手机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小霁,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打过来了吗?】
她微微一怔,没注意到此时红灯已经转绿。
“哔哔——”
“走啊!”后面的人不满地吼了她一句。
她这才反应过来,小细腿儿向后一蹬,撒冷儿地跑了。
街景在后退,阳光穿过茂盛的树叶,投下斑驳的光影,电动车跑起来地时候总给人一种好像在飞的感觉。
她这样想着。
但可能飞起来的感觉并不是这样,毕竟她也不会飞。
时间离超时还剩下最后1分钟。
恒润集团的写字楼里,一个西装笔挺的小白领正不耐烦地用脚点着地。
他和旁边的同事说:“我和你打赌,这个外卖员会超时,我等会儿肯定好好骂他一顿。他叫……这个,这个,沈匀齐?”
正说着,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您好,您的外卖到了,我现在就在大厅门口,请问我是放外卖柜还是等您来拿?”
对面的声音很好听,生生把小白领要骂人的话堵了回去。
“啊,我就在大厅,我出来拿吧。”小白领说道。
“好的,我等您。”
对面说完就挂了电话,而屏幕上的外卖状态也变成了已送达。
同事捂着嘴偷笑道:“你刚才不还要骂人家吗?怎么还亲自出去拿?”
小白领却还在装狠:“当然要骂!我这是要当面骂她!”
他一走出大门,那个外卖员便迎了上来。
“是张先生吗?这是您的外卖。”
这声音比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的更加悦耳。
小白领和他的同事都愣住了。
一开始,他没想到外卖员是个女的,更没想到还是个大美女。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有一种让炎炎夏日瞬间冷清下来的美。
“请问您是尾号1186的张先生吗?”
沈匀霁见小白领没有反应,又问了一次。
小白领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接过袋子,道:“是我是我。”
“好的,祝您用餐愉快。”
说完沈匀霁便转身要走。
小白领早就把“骂人”二字抛在了脑后,急着喊住了她:“等等!”
沈匀霁回头,阳光中的她身上仿佛都铺着闪耀的金光。
“沈小姐,我、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小白领红着脸问道。
沈匀霁似乎对这种事儿见怪不怪了,她礼貌地回道:“不了,我没有微信,谢谢您的好意。”
小白领一愣。
只听沈匀霁又问道:“请问还有什么事儿吗?没有的话,我还有外卖要送,就先走了。”
小白领傻傻地点了点头。
沈匀霁也朝他微微颔首,然后拉过小电驴,跨了上去,消失在了街角。
同事笑得前仰后合,拍着他的背道:“哈哈哈哈,张哥,我头一次见这样拒绝别人的。”
小白领恼了,拍掉他的手,道:“不加我那是她的损失,白白错过一个好男人。”
同事笑道:“好了好了,快上楼吧,趁着午休好好赶一赶ppt,下午江董要开会咯。”
小白领一听江董,瞬间愁眉苦脸起来:“别提了,今天江董心情特别差,下午大家一起遭殃吧。”
同事也很无奈:“是啊,谁叫江大少爷今天又翘班了呢。”
小白领摇摇头,略带羡慕地说道:“有个好爹真好啊,班都不用上,我们每天苦哈哈地给他老子打工,到最后全到他口袋里。”
他们口中的江大少爷,就是江渡岳,恒润集团总裁江恒的儿子。
恒润集团作为全国最大的财团,业务范围包括地产、电力、医药、零售、娱乐竞技等等,可以说涉及到各行各业,绝对是一等一的龙头老大。
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偏偏江家的大少爷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已经24岁的他整天不务正业,花天酒地,甚至有坊间传言他的大学文凭是买来的。
不过这有什么稀奇,江家连大学都能买下来,区区文凭算什么。
这不,今天江渡岳又翘班了。
此时他正在豪宅区的健身房里挥洒汗水。
昨天沈匀霁走之后,没多久他也走了,完全不理会美女们的百般挽留。
他脑子里全都是沈匀霁的那冷若冰霜的模样,让人火大却又有种魔力,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去回想。
到底什么来头啊?
江渡岳做完最后一个硬拉,把器械归位,然后咕嘟咕嘟灌了半瓶水。
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勾勒出完美的肌理,连周围仅有的几个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不过他完全没注意到或嫉妒或羡慕的视线,而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李秘书,是我,查到了吗?”
电话对面毕恭毕敬的声音响起:“江少爷您好,已经查到了。她叫沈匀霁,沪市人,今年24岁,四年前从复大休学,现在白天在送外卖。”
“休学?”江渡岳挑了挑眉。
有意思,江渡岳这样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
“哪个平台的?”
“饥了么。”
这不巧了吗,他家也是股东。
于是江渡岳说:“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就说我今天下的单,都让这个沈匀霁给我送。”
李秘书有点为难:“这……平台不能指定外卖员的啊。”
江渡岳眉毛一横,语气冰冷:“你说什么?”
李秘书很识相,他可不敢惹这个江大少爷,于是立刻改口道:“我这就去办。”
江渡岳按掉电话,暗骂了句,什么玩意儿,敢和老子说不。
他回到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特级大厨刚刚烧好的山珍海味,可他却看都不看,而是打开了蓝色外卖软件,随便下了一个单。
“叮咚,您有新的外卖单。”
沈匀霁刚送完一单,手机又响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距离40公里?
系统抽风了?这取餐地离她也有十公里,怎么会派单给她?
但转念一想,这是个大单,跑完之后今天中午就不用跑别的单了。
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事。
作者有话要说:江渡岳:搞事情搞事情
沈匀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