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冷气很足,耀眼的阳光照进来,洒在白纸上,竟有种温暖的感觉。
沈匀霁看了一眼纸上的字,那字和江渡岳的人一样嚣张跋扈,矫若游龙,有种纵意般的潇洒,未干的墨迹折射出细微的光点,好似在发光一般。
这不学无术的家伙字写得倒是挺好看。
沈匀霁将纸轻轻地推了回去,平淡地说道:“那江渡岳同学,我们可以开始听第二遍了吗?”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江渡岳觉得这名字被她喊得真他娘的甜,她的小嘴儿莫不是抹了蜜?
他懒懒地勾唇,说话也没了正型儿:“不想听英语,想听你说话。”
沈匀霁终于抬眼瞥了下江渡岳,澄澈的眼眸水波流转,几缕乌发垂在耳际,随意而美好。
“除了英语,我和你没有话题。”
江渡岳笑得漫不经心,没有话题?那就制造话题呗。
他目光落在了沈匀霁的长袖上,随口问道:“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要穿长袖啊?”
沈匀霁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袖口,道:“不关你的事。”
她将手往后缩了缩,尽量显得自然,却依旧掩饰不住她的警惕。
江渡岳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那天沈匀霁和陈泉交头接耳的画面,沉下黑眸,目光也变得有些锐利。
他啧了一声,略带不满地问道:“你对谁都这么高冷吗?”
沈匀霁神色冷淡,道:“教英语需要多热情?”
江渡岳不答反问:“你对那个’陈哥’有多热情?”
沈匀霁不明所以,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江渡岳见她的反应很平淡,刚才的烦躁好像被稍稍抚平了一些,语气也不那么冲了:“你对我就不能像对他一样吗?”
沈匀霁不能理解他的心思,皱眉道:“我又不用教他英语,怎么一样?”
江渡岳笑了下,道:“那我也不学了呗,你叫我一声’江哥’。”
沈匀霁算是明白了,这人根本没有想学什么英语,单纯地想要逗她玩儿呢。
她看着自己认真准备的资料,忽然觉得火大,她很少这样,但现在她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压抑不住的怒气正蹭蹭地往上冒。
“你不想学的话,我也没有必要待在这里了。”
沈匀霁说着,就要收拾东西走人。
江渡岳见状急了,赶紧道:“别走啊,我学还不行吗?”
他尾音上扬,不像妥协,更像是恐吓。
沈匀霁扫了江渡岳一眼,他眼神有些骇人,仿佛在说,你走一个试试。
她眨了下眼睛,道:“可是我连听力都教不会你,是我没资格当你的家教。”
江渡岳立刻抓过笔和纸,道:“放录音。”
沈匀霁顿了几秒,然后重新坐回了刚才的位置,打开软件,道:“这次你不用做题了,把听到的所有的单词和信息都记在纸上就行。”
“You will hear a telephone conversation……”
半小时后,录音停止了。
江渡岳把纸推到沈匀霁面前,道:“看吧。”
沈匀霁看到他的笔记先是震惊于他竟然真的硬着头皮逼着自己听完了,接着又被他潦草的笔记震撼到词穷。
他真的把听到的东西全都记下来了。
“我以前上雅思课都没这么认真过。”
江渡岳趾高气昂地说道,言下之意就是你丫知足吧,别管写成什么样了,老子够给你面子了。
沈匀霁有些惊讶:“你上过雅思课?”
江渡岳道:“对啊,我之前在英国上学的,当然要考雅思。”
“……”
沉默振聋发聩。
沈匀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装的了。
在英国上过学的人怎么可能不会英语?他难道是靠装哑巴度过了学生时代吗?
再低头看看那张密密麻麻纸上龙飞凤舞的字符,沈匀霁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他瞎写的。
“连正规的雅思老师都教不了你,我可能也无能为力……”
沈匀霁试探地说道。
江渡岳轻笑一声,道:“你能。”
“我不听别人的,就听你的。”
他的声音有着少年般的清亮,也有成年男人的磁性,听上去好似能蛊惑人心。
沈匀霁内心有点挣扎。
到底是立刻走人还是为了他给的银子勉为其难地打工?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选择后者,毕竟没有人和钱过不去,但如果对方是江渡岳的话,那的确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但想想她现在的情况,捏着鼻子也要把恢复脚伤的这段时间挺过去。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再听一遍,这次你试着做题吧……”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对于沈匀霁来说却无比漫长。
此时墙上时钟的指针已经过了五点,她整理了一下笔记,然后递给江渡岳道:“这是我帮你安排的每日学习计划,你照这个来就好了。”
然后她又把手机屏幕调到二维码的界面,道:“今天补课费1000元。”
江渡岳接过笔记翻了翻,这些资料全都是沈匀霁一笔一画写下来的,甚至连错的题和对应的听力片段都写了下来。
他唇角微扬,毫不犹豫地付了款。
“叮”
听到付款成功提示的沈匀霁拿起拐杖和包就准备回家,却被江渡岳拦住了。
“我带你去吃晚饭吧。”
“不用。”
沈匀霁的拒绝还是那么干脆,不给人留任何遐想的空间。
江渡岳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道:“你腿伤着,走来走去太不方便了,吃完饭我开车送你回家。”
沈匀霁不为所动:“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麻烦你了。”
“不麻烦。”
江渡岳无赖地挡在她的面前,把她禁锢在沙发和茶几中间。
“请你让一下。”沈匀霁加重了语气。
江渡岳却立在原地,嘴角扬起的弧度充满了挑逗,透着一种“就不让,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意思。
沈匀霁皱起眉头,脸上出现了少许愠色,道:“你能不能讲点理?”
江渡岳笑道:“我不懂理,不然你再教教我,小家教?”
说着他就强硬地往前凑了一步。
虽然江渡岳并没有想对她做什么,可沈匀霁还是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撤了一步,结果一个中心不稳,朝后倒了下去。
慌乱间她想要抓住什么,手一挥,将桌上还未喝完的啤酒瓶打翻了。
“咣当!”
易拉罐撞击玻璃发出响亮的声音,淡黄色的啤酒也洒了出来,打湿了沈匀霁的袖子。
江渡岳可没料到这种展开,赶紧弯下腰去扶她。
“喂,你没事吧……”
他话刚说一半,就顿住了。
只见沈匀霁那只被打湿的袖子紧紧地贴在了她的皮肤上,上透出了一片老树根一样凹凸不平的纹理,一直蔓延到她的手指。
这些交错蜿蜒的痕迹是烧伤后留下的疤痕。
江渡岳以前只在网络上见过,他完全没想到镜头外的疤痕会更加触目惊心。
沈匀霁此刻宛若惊弓之鸟,一把拽过书包挡在手臂前。
江渡岳终于反应过来:“你的手……”
“你别过来!”沈匀霁突然提高了音量。
江渡岳愣了。
沈匀霁的胸膛微微起伏,好看的锁骨似乎都在颤抖,玻璃珠一般的眼眸中映出的全是惶悚和憎恶。
她迅速地扶着沙发站了起来,戒备地看着江渡岳,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
“我……”
江渡岳还想说什么,沈匀霁却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她捡起拐杖,捂着袖子,转头从茶几的另一端绕开了江渡岳。
拐杖的橡胶头和地板碰撞,发出急促的闷响,诉说着迫切离开的意念。
“喂!”江渡岳喊了她一声。
可回应他的却是“哐当”的关门声。
随着啤酒中的泡沫逐渐消失,滋滋的声响也慢慢隐没,留下的只有雪白羊毛毯上斑驳的污渍。
江渡岳不知道从哪里窜上来一股无名火,对着空气骂了句:“艹!”
他刚刚明明是想帮她,可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是瘟神吗?就如此地避之不及?
明明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块料了?
江渡岳不断地在脑海中重复着这些问题。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用这虚妄的怒火掩饰自己内心的忐忑。
毕竟,刚才沈匀霁关门的一瞬间,他心里掠过的问题是,她明天还会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沈匀霁:教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