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岳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意味不明地注视着她。
那表情说不上是开心还是生气,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沈匀霁以为他在不满自己迟到的举动,于是主动解释道:“我走慢了,错过了一班公交车。”
她其实是在骗他。
真实的原因是她今早磨蹭了好久才出门。
“你坐公车来的?”江渡岳顺着她的话问道。
“嗯。”
“走到离这儿最近的公交站要多久?”
“半个小时。”
看着沈匀霁紧贴额头的发丝和红扑扑的脸颊,江渡岳忽然想起她昨天来的时候好像也是汗水涔涔的样子。
接着,他忽然转身,向屋内走去。
沈匀霁见他没有要迎自己进屋的意思,只好立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离开。
但没过多久,江渡岳却提着一个背包走了过来。
接着,他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顶帽子扣在沈匀霁的脑袋上。
“注意防晒。”
沈匀霁有些莫名其妙,抬手扶正了帽子,不解地望着他。
江渡岳换了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没有系上扣子,看着松垮,但却被他穿得挺立有型。
他穿上价值不菲的限量版板鞋,拿起玄关的钥匙,对沈匀霁说:“走吧。”
沈匀霁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这是要送她走的意思吗?
“去哪?”
江渡岳侧目看着她,不咸不淡地说道:“在你家附近找个有空调的地方补课。”
接着他便带上了门,向电梯走去。
沈匀霁揣摩不出来他的意思,犹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的是,江渡岳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在见到她的那个瞬间就落回了地上。
两人驱车来到了市中心,在一家看上去就很贵的咖啡店门口停了下来。
“你等着。”
江渡岳丢下这句话就下了车,他先是去前备箱里拿出沈匀霁的拐杖,又绕到车的另一侧帮沈匀霁打开了门。
沈匀霁很纳闷,今天这人怎么变得这么绅士?
好不习惯啊。
这不会是什么新把戏吧?
“愣着干嘛,快下来啊。”
江渡岳一边说一边把她腿上放着的书包拿了过来,背在自己肩上,又把拐杖递给她。
沈匀霁接过双拐,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要我扶你吗?”
江渡岳睨着她,撑着车门问道。
“不用。”
果然还是没有正经样,绅士不过是错觉,沈匀霁在心里如是评价。
“叮~”
欢迎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有些困意的店员被迫打起了精神。
“欢迎光临——”她话刚说一半,就顿住了。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白衫黑裤的男人,他肩上和手上各有一个背包,乌发朗眉,颇有少年意气,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却又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而他的旁边站着的女人穿着白T牛仔裤,身材修长,相貌美而不腻,像是从小说中走出来的冰肌玉骨的美人。
“有安静点儿的空位吗?”江渡岳问道。
“哦,有的有的。”店员看着他,脸莫名其妙地红了。
她将他们带到靠里面的一个位置,然后羞赧地问道:“请问你们要喝点什么嘛?”
江渡岳头也不抬地答道:“冰美式。”
接着,他问沈匀霁道:“你要喝什么?”
沈匀霁平常不来这种小资的地方,但她刚进门的时候瞄了一眼水吧的菜单,不禁倒吸一口气。
太贵了。
这里的饮料是用金子做的吗?要55一杯?
“我不渴。”沈匀霁坚定地答道。
江渡岳想了两秒,道:“要杯冰镇的桃子乌龙茶。”
沈匀霁立刻阻止道:“我真的不喝……”
谁知江渡岳看了她一眼,道:“我一个人喝两杯不行吗?”
沈匀霁无言以对。
等店员走了之后,她从包里拿出一沓纸,道:“我把今天要练习的阅读题都打印出来了,等会儿你做题,我帮你计时。”
江渡岳没有接过去,而是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几本书,道:“我有雅思真题,在这上面做就好了。”
沈匀霁顿了两秒,继而双眉微蹙,问道:“你昨天怎么不说?”
她还帮他整理了错题,连题干都写下来了。
江渡岳却说:“你又没问。”
说完,他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道:“而且你笔记写的比真题详细多了。”
沈匀霁忽然想起他刚才开门的时候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给他的笔记。
“你今天早上是在看笔记吗?”她有些怀疑。
“是啊。”江渡岳真诚地答道。
好像半个多小时前那个要把笔记扔进垃圾桶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接着,他忽然话锋一转:“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沈匀霁微微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我答应了你就会来的。”
她这样答道,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今天她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踏出那扇门。
江渡岳低笑一声,恣意又散漫。
他明白了。
不管沈匀霁有多么不情愿,她是不会放弃这份工作的。
就像她脚断了也要送外卖一样——因为她没得选。
没钱就是她的软肋。
现在,这场游戏他才是主导。
“先生,你的冰美式和桃子乌龙茶好了。”店员的声音响起。
两杯饮料放在了桌上,江渡岳将乌龙茶推到了沈匀霁面前。
“这不是你点的吗?”沈匀霁问道。
江渡岳耸耸肩,道:“又不想喝了。”
沈匀霁平淡地“哦”了一声,然后指着一本真题集,道:“那我们开始补课吧。”
对于她的冷淡江渡岳并无所谓,他拿起冰美式喝了一口,冰块和杯壁碰撞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声。
来日方长,他不信这块冰不会融。
外面骄阳似火,咖啡店内却十分凉爽,人好像都没那么浮躁了。
江渡岳戴着蓝牙耳机,低头做着阅读题。
店里的顾客偶尔向这里投来或好奇或羞涩的目光,也没有让他分心。
沈匀霁觉得有些难得,毕竟她的记忆中,这位难搞的大少爷很少这样安静。
桃子乌龙里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杯壁上挂着的水珠都滑落在桌上,沈匀霁只好用餐巾纸垫在杯底,以防书本被水浸湿。
江渡岳看着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问道:“你真不喝啊?”
“不爱喝。”
说完,沈匀霁点了一下手机屏幕,道:“时间到了,我们来看一下你做的阅读题吧。”
咖啡店里的音乐轻柔悠扬,落地窗外绿影绰约,尘封在记忆中的书香气息又回来了。
——
江渡岳最近在学英语这事儿很快在圈子里传开了。
韩明首先站出来质疑他的真实企图:“你这泡妞手法够新颖的啊!”
当晚在那个包厢里见过沈匀霁的少爷小姐们也都很好奇,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人怎么会当起江渡岳的家教。
“那个美人怎么答应你的?”
香烟过肺,江渡岳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嗤笑一声道:“她又没得选。”
烟雾笼罩着他寒潭般深邃的眸底,无人能洞察其中耐人寻味的玩味。
韩明恍然大悟,道:“钞能力是不是?”
江渡岳不置可否。
虽然他并不觉得那有多少钱,也谈不上钞能力。
软软见他心情很好,端着酒凑了上去:“江少眼光真的很好哎~”
她深知说什么会让人开心,也不在意江渡岳是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因为这不重要。
这样的大少爷周围的莺莺燕燕不会少,她只要可以分一杯羹就够了。
江渡岳心情的确不错,他甚至接了软软的话。
“怎么好法?”
软软撑着下巴,甜甜地说:“她那样的女生肯定很干净吧~”
韩明却在一旁插话道:“哎,但是还是要注意哦~ Project girls* don’t abort。”
江渡岳扬起的嘴角里藏着一丝轻蔑:“你真的是满脑子黄色废料。”
软软笑得花枝乱颠:“瞧韩少说的,戴套不就行了嘛~”
韩明笑得更坏了:“妹妹,那你是没和江少一起上过厕所,他那个尺寸,是要用美版最大号的,之前怎么说来着?九英寸男神?”
江渡岳笑骂道:“老子自己都不知道用哪个型号,你说的倒是头头是道。”
软软听了眼睛都发光了,轻轻地贴在江渡岳解释的手臂上,道:“我也可以不用哦~”
江渡岳凉凉勾唇:“不感兴趣。”
韩明见软软有些疑惑,立刻解释道:“刚才我开玩笑的,江少从不把女人往床上带。”
软软会心一笑:“这样啊~”
说着,她倾身贴近江渡岳的耳朵,轻声撒娇道:“那等哪天江少破戒了,记得要来找我哦~”
江渡岳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是刚才韩明的那句话让他稍稍有些分神。
他的确不似他那混账老爹,动不动搞个下一代出来。
可是他对沈匀霁,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些想法。
不是单纯地居心叵测,他更多地是想撕碎沈匀霁清寂宁谧的面具,想看她因为自己慌乱破碎的样子,想看她除了波澜不惊之外的神情。
这么一看,他好像也是个混蛋。
是就是吧,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玩玩而已,何必认真。
夜渐渐深了,桌上的玻璃酒杯空了又满,扑克散落,筛盅轻晃,灯光暧昧。
江渡岳任由软软勾着他的胳膊,已然分不清周围那此起彼伏的盈盈笑声究竟是酒杯碰撞的声音还是美人们的吴侬细语。
他不讨厌这样,应该说是习惯了。
耽于柔荑纤纤,富贵不知乐业。
他手腕上戴着比沈匀霁的房子还贵的手表,家底雄厚,坐拥行业里中流砥柱的企业,可是却未习得半点应有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来形容自己。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想到这里,他不禁从胸腔里漫出笑声。
美女们问道:“江少笑什么呀~”
江渡岳清晰深刻的轮廓透着一股邪气,微敞的领口露出性感的锁骨,这种反差更让人着迷。
他靠着沙发背,随意地将手背搭在额上,酒精让他笑声更甚,即使没有回答也荡漾着美人们的心神。
夜还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此话出自美版《无耻之徒》第一季第一集,Project girls就是穷人家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