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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看晨间天气预报。沪市今天小雨转阴,最高气温34摄氏度,请市民做好防暑准备……”
巨幕电视里传来气象员甜美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寂寥。
窗帘紧闭,阻挡了所有的自然光线,未开灯的室内,电视屏成了唯一的光源。
四周暗得分不清白天黑夜,江渡岳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眼前只有漆黑。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整晚不合眼也毫无困意,身上的血液好像静止了,但是潜伏在深处的躁动又好像随时都要喷涌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一阵嗡嗡声。
那是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瞥了茶几一眼。
是江恒发过来的短信。
【晚上6点家宴,不准迟到。】
即使是文字,也能感到对方的语气不容置喙,似乎在说这是命令,必须执行。
突然,江渡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邪火,对着手机狠狠地砸了下去。
玻璃茶几应声碎裂,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手,还亮着屏幕的手机也和碎片一起掉落在羊毛毯上。
震动停止了。
可过了几秒,手机又重新震了起来,声音在一堆玻璃渣中有些别扭。
江渡岳站了起来,缓缓弯腰,不管上面粘着的碎渣,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徒手从碎片中捡起了屏幕已经碎成渣的手机。
接着,他猛一甩手,将手机狠狠地砸在了电视上。
一声巨响后,电线短路似地闪了一下火花,然后房间彻底安静了。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奥迪正停在远湾一号的小区门口,一位身材欣长的男人正站在旁边,神情复杂地按断了电话。
他穿着西装,长相清俊,戴着金丝眼镜,一副高知分子的模样,却看不出实际的年龄。
“师傅,江先生没有接电话。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江先生家了,您要实在不放心,能不能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帮我联系他一下?”
男人说着,从名片夹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门卫,道:“我姓唐,是一名咨询师。”
门卫接过名片,上面写着:唐文熙,康悦心理咨询所首席医师。
可是他还是有些为难,毕竟2801的江先生从来不让他们用门禁系统呼叫他,如果有人来访,一般都是他在家里直接帮访客开门。
但是唐文熙衣冠楚楚,表情真诚又严肃,门卫思索片刻还是拨通了江渡岳家的门禁。
“嘟……嘟……”
等待铃声响了很久,就在即将挂断的一瞬,忽然停住了。
隔了几秒,对面传来了低沉又沙哑的声音。
“哪位?”
唐文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叹一口气,道:“江先生,是我,唐医生。”
“……”
对面陷入了沉默。
唐文熙也不着急说些什么,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江渡岳的声音再次响起:“上来吧。”
五分钟后,唐文熙站在了2801的门口。
他还没按门铃,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江渡岳头发凌乱,眼中有些血丝,面色阴沉得可怕。
唐文熙已经司空见惯了,他礼貌地点头打招呼,看了眼漆黑的屋内,问道:“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江渡岳没有说话,转身回到了屋里。
唐文熙跟了进去,按开了玄关的灯。
看着门框边碎得稀烂却依旧亮着灯,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江渡岳挂了他的电话却接通了门禁呼叫——
因为门禁质量太好了,打烂了还能响。
如果不是这里刚遭过抢劫,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江渡岳的病又犯了。
这正好和他今天来访的目的在某种程度上不谋而合。
“江先生,距离上次复查已经4个月了,您最近怎么样?”
江渡岳冷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觉得呢?”
唐文熙就着门口的光往室内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片狼藉。
“那这说不定,有些人情绪发泄完就好了。”
江渡岳轻笑一声:“什么人?和我一样的神经病吗?”
唐文熙纠正道:“江先生,您不是神经病。”
说着,他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药丸,道:“看来最近你睡眠不错,艾司唑仑都没怎么吃了。”
江渡岳没有回话。
唐文熙又往前走了几步,道:“氯丙嗪也没吃,怪不得呢。”
江渡岳侧过半张脸,道:“别他妈阴阳怪气的,有种把我送精神病院。”
唐文熙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至于,你是双向情感障碍,按时吃药就可以得到控制。”
江渡岳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对,你也说了,是’现在’,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唐文熙并没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一边捡药一边道:“你还记得十一年前你的父亲第一次带着你来找我吗?”
江渡岳一听,立刻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物件就朝他扔去。
还好唐文熙灵巧地躲开了。
他扶了下眼镜,道:“我想说的是,那时候的你,几乎丧失了语言功能,还丢失了部分记忆,但后来还是好了,所以现在,也不要轻易放弃。”
江渡岳并不买账,只回了一个字:“滚。”
他不想提起十一年前的那件事。
即使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不清甚至有所缺失,但当时的熊熊烈火,滚烫的地板和昏迷前绝望的窒息感,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唐文熙不再说多余的话,只是把药都捡了起来,放到厨房的流理台上。
他本想亲自带江渡岳去医院复查,重新开一些药,可现在江渡岳正处于焦躁的情绪之中,如果来硬的只会让情况恶化,所以他要想个别的办法把江渡岳带走。
正想着,他却瞥见了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好奇心驱使下,他张了一眼。
那字迹工整秀气,不像是出自江渡岳之手。
再看看周围,偌大的房间内,只有这开放式的厨房没有遭殃,杯子盘子都摆放整齐,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先生最近找到新的爱好了吗?”唐文熙问道。
江渡岳置若罔闻,没有回话。
唐文熙又说:“学英语挺好的,我最近也很想重新拾起来呢。”
“哐当!”
黑暗中飞来一个啤酒罐,精准地砸中了唐文熙刚刚摆好的药罐。
“别动那本破笔记。”
他从阴影中走出来,生硬地警告道。
唐文熙举起双手,笑眯眯地说道:“我没动哦。”
“你到底想干嘛?”江渡岳问道。
唐文熙道:“就想简单和你聊聊,什么都可以,比如学习英语。”
“我不想聊。”
江渡岳脸色似乎比刚才更难看了,可是语气却不似前面那样生冷。
唐文熙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立刻说:“不聊也没事,那陪我走走可以吗?我们认识十一年了,也算得上是朋友吧?”
江渡岳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最初他也想和沈匀霁当“朋友”。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自嘲了一句:“呵……朋友……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现在的他连当凯子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可这算什么事儿?他又为什么要因为她失魂落魄?
他不懂,只觉得头疼得快炸了。
唐文熙见他又要陷入某种情绪,立刻出言打断:“江先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自己想通的,人之所以长了嘴是为了交流。”
他顿了一下,接着提议:“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不如一起去外面走一走?”
——
虽然雨停了,但是天依旧阴沉沉的,气压也很低,让人觉得又闷又热,喘不过气来。
“哎哟,这天气真折磨人。”沈妈妈抱怨道。
她坐在客厅的餐桌旁,一边摘菜一边看视频。
忽然,北屋的房门打开了,沈匀霁穿着蓝色的外卖服走了出来。
“哎?怎么这副打扮?”沈妈妈很惊讶:“今天不去当家教了吗?”
沈匀霁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拿过头盔就要出门,却被妈妈叫住了:“哎,等等,你不是刚拆石膏吗?这跑来跑去受得了吗?”
“没事的……”沈匀霁说着,手已经悄悄往门把上摸去了。
沈妈妈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一把拉住她的手,问道:“怎么回事?教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不教了?”
沈匀霁垂眸,道:“就不想教了。”
沈妈妈皱眉:“你是不是没有认真教呀?”
沈匀霁自然不会把江渡岳干得混账事儿告诉她,只是敷衍道:“不是的,你别问了……”
沈妈妈一听,来气了:“为什么不问?你还能去哪儿找到这么好的工作?一天一千块,你送外卖能赚多少?还有,你昨晚回来那么早,是不是晚班也出了问题?爸爸的透析一天都不能停,你是知道的,怎么还能这么任性,说不干就不干呢?”
沈妈妈这一番连环炮似的话让沈匀霁越听越烦,她语气也变急了:“这四年我有过一次晚给家里钱吗?有耽误过爸爸透析吗?”
“哎!你这孩子!”沈妈妈更气了:“你有怨言了是不是?当年要不是你爸为了筹钱给你移植皮肤,咱家又怎么会欠这么多钱!你爸又怎么会积劳成疾!”
沈匀霁撇开眼神,顿了半晌,道:“所以我现在一点点都还给你们。”
沈妈妈一时噎住,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沈匀霁趁这个机会立刻夺门而出。
她一口气跑到公交车站才停下来,不知是因为闷热的天气还是别的原因,手上的伤疤似乎有点发痒。
她默默地握住了手腕,慢慢地调整着呼吸。
良久,她终于平静下来。
刚才面对母亲的责问,她差点忍不住将一个深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道出——
十一年前,她是为了找联系不上的爸爸才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已经火光冲天的大楼。
作者有话要说:唐文熙:都破笔记了,干嘛那么在意哦?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