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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先吃点东西吧,姑爷既然答应了帮您,应该不会食言的。”
元冬去厨房拿了些清淡的吃食,摆放在榻上的小几上,劝说了一番,苏清妤都不肯吃。
“我真的吃不下。”
苏清妤一会儿忧心忡忡地走到廊下,望着外头沉沉夜色,一会儿又回到榻上端坐着发呆。
一天就要已经过去了。
苏清妤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陆文旻身上,但她也知道,陆文旻是个极重孝道的人,若陆老太太铁了心不还嫁妆,只怕他也没辙。
“小姐……”元冬望着她纤细羸弱的背影,还待劝,却被苏清妤伸手阻止。
苏清妤手扶着门框,回眸看了她一眼,
“元冬,你也没吃东西,你去吃一点吧。东西就放在桌上,我想吃自然会吃。”苏清妤语气坚决。
“是。”元冬没办法,只能退下去了。
屋内只剩下她一人,她愈发焦虑,回到榻上坐一会儿,又站起身走到门口,翘首以盼。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的全都是若陆文旻无法劝说陆老太太,她该如何是好?那八千两只怕是筹不到了。
正胡思乱想着,陆文旻的身形出现在她视线之中。
苏清妤心口一颤,急步迎上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臂,期待地问:“夫君,怎么样?”
陆文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面有难色,“夫人……”
苏清妤心突然间坠入谷底,颤声:“母亲还是不肯给钥匙么?”
陆文旻愧疚地点了点头。
她方才一直强撑着身体等陆文旻归来,此刻见没了希望,浑身力气仿佛突然间被抽空,双腿一软,摇摇欲坠,陆文旻慌忙扶住她,“夫人,你别急,进屋再说。”
陆文旻扶着虚弱的苏清妤进了屋,让她坐在榻上,目光扫过桌上一口未动的饭菜,眉头不觉皱了下,“你没吃晚膳?”
苏清妤摇了摇头,一心在嫁妆上,“连你也说不动母亲?”她黛眉紧蹙,眼睛泛红。
“母亲性子执拗,不论我怎么劝说,她都不肯松口,后面太过激动,还晕了过去。”陆文旻是真心想替她要回嫁妆,但又没办法说动他母亲。
苏清妤怔了怔,悲恸的情绪如浪潮涌来,她禁不住掩面而泣,“这可如何是好?”
苏清妤是真的没办法再遭受这样的打击了。
“你先别哭。”陆文旻握着她柔细的手腕,逼着她面对他,“你且告诉我,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苏清妤放下手,哭得难以自已,根本没办法将话说清楚,陆文旻只能将她拥入怀中安慰,等她哭够了之后,又询问了她一遍。
苏清妤想不到任何筹集银子的办法了,稍稍冷静过后,只能将事情通通告诉了陆文旻。
“一万两银子?”陆文旻十分惊讶,随后面色一沉,“如今朝廷大刀阔斧地惩治贪官,这孙掌事还敢索取贿赂,还真是要财不要命,我明日就去告她一状。”
苏清妤一听立刻急了,双手攥住他的衣袖,“不行,那孙三娘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我娘在她那里,若你告了她的状,只怕我娘的处境更加艰难。”
陆文旻摇了摇头,叹气道:“夫人,你这是在纵容贪官。”
“因为那不是你的母亲!你当然不在乎。若是你的母亲,你会去报官么?”苏清妤有些激动。
“当然。”陆文旻回答得干脆。
“你说得倒是轻巧。”苏清妤冷笑,可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
陆文旻沉默,知她心底难过,就没有再与她继续争执下去。
陆文旻此刻是她唯一的希望,理智告诉她她不能与陆文旻争吵,她也感觉到了,她如果向陆文旻示弱一些,他就会对自己心软一些。
苏清妤努力保持冷静,泪水朦朦地凝望着他,她抓着他的手臂,乞求:“夫君,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帮我要回那些嫁妆。若我母亲有个万一,我也不想活了。”
一直以来,陆文旻都希望苏清妤在自己面前放下端庄持重的姿态,对他柔软一些,可当她真的对自己露出可怜无助的神情,他又发现,自己看不得,因为会难受。“等母亲冷静下来,我再劝一下,实在不行,我帮你筹集这笔银子。”
苏清妤眼里流露出希望,她犹豫了下,靠入他的怀中。
“夫君,你不能骗我。”
苏清妤可怜无助地望着他,她想过了,他若肯帮她,她以后会好好地继续和他过日子,他想纳妾,她就让他纳,他喜欢红苑里的那个女人,那她就成全他们。
陆文旻望着怀里宛如兔子般温顺无助的苏清妤,不由怔了下,手抬起,迟疑了下,才抱住她,内心逐渐变得柔软,“不骗你。”
* * *
酉正时分,天色还未暗下,街衢依旧热闹非凡,车水马龙。傅清玄的马车经过一条繁华的巷子。
“咦……”
正斜靠在榻上假寐的傅清玄睁开眼眸,温润沉静的目光锁定声源处。
吴峰自知失态,连忙放下车帷。
“发生了何事?”傅清玄淡声问,放下抵额的手。
吴峰有些尴尬地回:“属下方才好像看到了陆夫人从一典当行出来。”
傅清玄没回话,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显露。
见他不在意,吴峰愈发尴尬,连忙补了句:“兴许是属下看错了,陆夫人好歹也是名门世家之后,不至于出来典当东西。”
傅清玄仍旧不发一语,大概是被他打搅到,他没了睡意。从一旁小几上拿起一本书籍,垂眸专注阅览。
吴峰住了嘴。他原本以为大人对苏清妤有特殊的想法,看来是他多虑了。
典当行门口。
苏清妤的轿子在柳树下停着,元冬掀开轿帷,扭头看到自家小姐的目光落向前方,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小姐,怎么了?”
苏清妤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方才她好像看到了傅清玄的马车,兴许只是相似而已,苏清妤没多想,进了轿子。
落座后,苏清妤看着手上的银票,眉间浮起愁绪。
她将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当了,一共当了一千五两银子。
她等了两日,还没等到陆文旻成功说服陆老太太将嫁妆还给她,这两日陆老太太称病在屋里休息,谁也不肯见,连陆文旻也见不到她。
苏清妤知道陆老太太只是在装病,可就算知道,她也拿她没辙。五日的约定已经过去了两日,不知道母亲那边是什么情况?孙三娘有没有让人故意为难她母亲?
每每想到这些,她就食难下咽,寝不安席。短短两日,就消瘦了不少。
她问过陆文旻,他答应帮她筹银子,可这两日他公事繁忙,早出晚归,她不大相信他能够帮她筹到银子,也许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是夜,陆文旻比昨日晚归了一个时辰,已是亥时初。
苏清妤一直在等他,等得心烦气躁,以至于看到他时,旁的话也顾不得说,立刻期待地追问:“夫君,你可筹到了银子?”
陆文旻摇了摇头,几乎不敢与她对视,怕看到她眼中的失落。
八千两银子并不是一笔小数目,陆文旻尝试与平日里甚密的一些同僚借银子,他们有的是廉洁之士,只拿俸禄,手上根本没什么银子,有的家中虽富,但钱财也不由他们随意支取,他放下面子换来的不过几百两银子,这几百两银子对苏清妤而言只是杯水车薪,他拿不出手。
明明对他已经不抱有太多期望,可听到他没筹到银子的消息,苏清妤心还是禁不住地一点一点往下沉,最后沉重得令她忍不住想要蹲下身子恸哭。
陆文旻抱着她,柔声安慰,“夫人,你别难过,我再想办法。”
说来说去也只有这么一句话,他真的有心帮助她么?苏清妤对他产生极大怀疑。
深夜,苏清妤辗转难眠,她扭头看了眼陆文旻安静的睡容,略一犹豫,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
她点了灯,来到屏风处,拿起他换下的衣服,往各处寻摸一番,最后竟从袖口口袋中翻出了几百两银票。
苏清妤呼吸一滞,扭头看向床的方向。
他有银子,他宁可拿着这银子去外头寻花问柳,也不肯拿出一分一毫出来帮自己的妻子,还虚伪地对她露出心疼,关切的神色。
为什么她还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苏清妤颤抖着手将银票放了回去,恍惚地走到桌旁,跌坐在椅子上,望着床上睡得正沉的人,她无声的笑出了眼泪。
她放弃尊严,低三下四的求他帮忙,换来的却是他的敷衍,拖延,隐瞒。
她真成了一个笑话。
* * *
“陆文旻真找你借银子了?”
“怎么,他也找你借了?”
“对啊。”
“那你借给他了么?”
“若非遇到难处,他那清高的人断不会向我借银子,我于心不忍,借了他一百两银子。”
“我也是这般想的,就借了他二百两银子。”
“那你可知他是遭遇了何事?”
“我没问,看他神色,似乎有难言之欲。”
长廊内,两名官员小声讨论着陆文旻的事,说着说着就叹起气来。
突然,旁边的暖阁传来一阵轻咳,二人话音乍止,这暖阁是傅清玄的休息之所,此时他应该已经去给小皇帝讲学了,却不想还在。
两人面面相觑,慌忙离去。
暖阁内。
吴峰静立一旁,视线微抬,落在前面书案处。
傅清玄正专注地批阅奏折。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那两名官员的对话,方才他那声轻咳也仿佛是无意发出。
时间静静地流逝,吴峰垂眸,过了片刻,又稍稍抬起去看傅清玄。
阳光从他右后方的窗流泻进来,映照在他的半张脸上,他似乎被这阳光所扰,修眉微动,有些漫不经心。
笔尖一顿,一声轻叹微不可察,他将笔搁下,一手轻抵了下额角。
片刻之后,他看向吴峰,语气平淡:“你去查一查陆家发生了何事。”
吴峰惊讶,却不动声色,“是,属下这就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