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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之前和阿瑾只是匆匆忙忙见了一面,她的底细她还来不及打探。
元冬将阿瑾带到了苏清妤面前。阿瑾双手平放腹前,行了一礼后,就低眉顺眼,一副恭敬之姿,只等着苏清妤的问话。
苏清妤端起一盏茶,手拿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浮在茶汤上的茶梗,目光落在她的面庞上,她皮肤黝黑,浓眉大眼,长得颇为端正。
“你叫阿瑾?是在厨房做杂活的?”苏清妤问。
“是的,夫人。”阿瑾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苏清妤语气很和善,等阿瑾抬起头来,才接着问:“来陆府几年了?家中还有什么人?”
“奴婢家中只有老母一位,如今在乡下居住,奴婢家中拮据,又要赡养母亲,所以才来陆府做杂活挣点家用。”她说话不亢不卑,吐字清晰流利。
所以她并不是卖身的奴婢,随时可以离开陆府。
“真是个好孩子。”苏清妤点点头,示意了元冬一眼,元冬上前将一锭银子交给阿瑾。
苏清妤如今也没什么银子,然而该花的还是得花。
“阿瑾姑娘,你之前替我办事,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这锭银子是给你的答谢。你可以拿去给你母亲添置点衣裳,或者改善一下伙食。”苏清妤温和一笑。
经过这段时间的种种遭遇,苏清妤已然和从前大不相同,她不再端着千金架子,整个人变得柔和许多,也令人觉得可亲了许多。
“多谢夫人。”阿瑾接过银子,脸上闪过些许惊讶之色,没想到苏清妤会如此和善可亲,一时间忘了恭谨,不觉道了句:“夫人和他人口中所说的不大一样。”
苏清妤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一笑,“是么?”
其实她知道陆府底下的人之前都是怎么看待她的,无非觉得她高高在上,不够仁慈宽厚,太过不近人情,当时的她根本不在意,她本就是天之骄女,根本不屑给那些如蝼蚁般的人一个眼神。
但如今,她的想法改变了,人与人兴许没什么两样,所谓的高低贵贱或许也只是一时的,穷困潦倒的人有朝一日也有可能直上云霄,而身处高位权势在握的人更是有可能在旦夕之间成为阶下之囚。
做人还是要给自己留一些余地,不求他人雪中送炭,只求不落井下石便好。
阿瑾自知说错了话,诚惶诚恐:“奴婢说错话了,还请夫人见谅。”
“无妨,你不必紧张。”苏清妤冲着她露出安抚的笑容,随后询问自己最为关心的事:“你之前说,是傅相派人找上了你,那个与你联系的人可是叫吴峰?”
阿瑾如实相告:“那人是叫吴峰。”
苏清妤点点头,端起茶抿了一口,苦涩中透着清香的茶令人提神醒脑,她眉眼微舒,“我听说,傅相又给了你一样东西,让你转交于我。”
阿瑾眼里闪过些许疑惑,“回禀夫人,奴婢不清楚夫人所说的那东西,自从上次之后,吴峰就不曾再找过奴婢。”
苏清妤打量她的面庞,看她的模样并不像是在说谎,看来傅清玄还没有把那东西交给她。
苏清妤略一沉思,笑道:“兴许是我弄错了。”
苏清妤放下茶,神色变得严肃:“我这里也没有别的事了,你回去做的事吧。记住,你与我之间的谈话乃是机密,你莫要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我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事情暴露,后果你应当知晓。”
阿瑾是个聪明的人,自然晓得事情严重性,她点点头,极其认真地保证道:“奴婢晓得,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夫人的事。”
苏清妤满意地点点头,放她走了。
阿瑾走后,苏清妤看到元冬欲语还休,像是有什么疑虑,“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小姐从未与奴婢说过傅相要交给您什么东西。”元冬嘴巴微撅,心里有些失望。
苏清妤摇头失笑,“你也别怪我瞒着你,因为我也不知晓他要给我什么。等时机一到,你自然也会知晓。”苏清妤垂眸看着那浅黄色的茶汤,渐渐出起神来。
这傅清玄实在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这傅相不会是故意吊着小姐您吧?”元冬皱眉道,她家小姐都看不透的人,元冬就更难看透了,只能胡乱地猜测。
吊着她?苏清妤不以为然,他没事吊着她做甚?
* * *
红苑。
“这银票你拿回去吧。”
一件精致典雅的女子闺房内,陆文旻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目光落在不远处妆台前的纤细的背影上,将手上的银票放到桌上。
女子梳着发的手一顿,回眸看了他一眼,“用不上了?”她轻声问,眼眸秋水盈盈,不过略一蹙眉,便尽显楚楚可怜之姿。
陆文旻点了点头。
女子放下梳子,站起身,来到陆文旻面前坐下,看了眼桌上的银票一眼,也不收回去,嗔怪道:“妾身既然把这钱拿出来了,陆郎就大大方方地收下即可,拿了去又拿回来,这是何意?倒显得你我关系生疏似的。”
女子纤手往桌上轻轻一拍,佯装生气。
“蓁娘,我并未欺骗你,这银子是真的用不上了。”陆文旻握着她的手,很认真地解释,“你存这些银子也不易,收回去吧。”
郑蓁见他不似说谎,只好将银票收了回去,有些事他不肯多说,她就不会多问,“当时妾身见你那般紧急,还当是涉及到身家性命的事呢!结果说用不上就用不上了,以后你再想妾身拿出来可就难了。”
郑蓁把银子收了回去,陆文旻望着她的身影,内心莫名地升起几分内疚。
她聪慧善良,好相与,就好像一朵解语花,当他烦恼时与她待在一起,烦恼就会消散。
她原本的家世很好,所以她身上没有青楼女子那股媚俗之气,反而还持着大家闺秀的良好仪态,不爱钱财,不贪慕虚荣。
她的容貌秀丽清雅,是个美人。
她很好,可陆文旻现在想的却是自己的那位妻子,他在想,她现在在做什么。
苏清妤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可苏清妤的性子没有郑蓁好,她不善解人意,有时候甚至显得冷漠疏离,她爱拈酸吃醋,不许他纳妾,不许他多看府中婢女一眼。她性子倔强,有时候软硬不吃。
若要说对苏清妤的不满之处,陆文旻可以说上一夜,可当苏清妤愿意放低身段在他面前露出柔软,需要人保护的姿态时,他突然发现他对她所有的不满都不足为提了。
“陆郎,你在想什么呢?”
郑蓁柔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文旻回过神来,看到面前年轻貌美的脸,突然间意识到,他对郑蓁更多的是一时的新鲜感,而新鲜感这种东西敌不过朝夕相处一点一点积累起来长达十年之久的情感。
“没想什么。”陆文旻定定地看着她,看到她眼里流露出来的脉脉柔情,忍不住说了句:“蓁娘,以后莫要轻易相信男人。”
郑蓁愣了下,而后笑着拧了下他的面颊,“怎么?你骗了妾身?”
陆文旻握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也笑了起来:“我只是想说,你太容易轻信他人,若我拿着你的银子跑了,你岂不是人财两失?”
郑蓁想了想,叹道:“那也只能怪妾身自己看人的眼光不行了。”郑蓁看了眼窗外浓浓夜色,回眸含情凝望着他,“时候不早了,外头夜浓露重,今夜在此休歇?”
陆文旻面有难色,“我没与家里头那位说今夜不归家,恐她在家等待。”
郑蓁脸上难掩失落,“敢情你这一趟就是为了来还钱的?”她将脸扭到一旁不去看他,自怨自艾道:“妾身如今乃是墙花路柳,自然由人随意作践的,你回去吧。”
陆文旻心中愧疚,便将人拽入怀中,“我并没有作践你的意思,只是你我的事,她还不曾知晓,我若不回去,她定会生疑,我明晚再过来可好?”
郑蓁推了下他,从他怀里挣脱,眼眶不由得泛红,她一边叹气一颤说:“妾身细细一想,你我这样有些对不住你家里那位,要不……”她顿了下,忽然间泪珠纷纷,她原本想说和他断了算了,可心中有难以割舍,“你当初何苦来招惹妾身?”
陆文旻知道她未曾说出口的话,看着她难过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也有些后悔,可后悔也已经晚了。
* * *
苏清妤并未在等陆文旻归来。
陆文旻归不归来,她也并不关心,她的脑子已经被别的事填满了。
傅清玄留给她考虑的时间不多了,等到天一亮,就还剩下一天时间。
苏清妤内心感到很纷乱,辗转反侧,始终考虑不出一个结果。
陆文旻大约是三更天回来的,那时苏清妤还没睡着,却假装睡着,没有去理会陆文旻。
第二日,苏清妤起来时,陆文旻已然上朝去,梳洗后,她食不知味地吃了早膳,看着外头太阳逐渐升至中空,开始坐立不安,心中便像是有人在打鼓,咚咚跳个不停。
苏清妤决定出一趟门,去城外的观音庙上个香。
吩咐元冬备好马车,苏清妤并未知会陆老太太,就带着元冬出门了。
观音庙坐落于城外十里的鹤山半山腰上,因为道路崎岖难行,大约用了一个时辰才到。
寺庙里古木森森,清幽宁静,磬声悠悠,令人心旷神怡,涤尽尘心。
寺内往来的香客不少,苏清妤带着元冬来到殿中,捻香跪拜,忽听得耳边一阵喃喃祝祷,声音隐隐有些熟悉。
苏清妤睁开眼眸看过去,当看清跪在蒲团上的女子相貌,脸上不禁浮起惊讶之色,她认得此女,正是陆文旻在红苑的那位情人。
她为何出现在此?难不成她特地跟随她至此?
似乎感觉到了旁人的目光,女子亦睁开眼眸,看向苏清妤。
面对苏清妤的打量,她脸上没什么异样的反应,只是礼貌一笑,就收回了目光。
苏清妤惊疑不定,她是真不认识她?还是佯装不认识?
苏清妤心不在焉地继续许愿,待那女子起身离去后,不自觉地也跟着起身。
女子走了几步,挂在腰间的香包不小掉落,苏清妤见状唤了她一声:“姑娘,你的香包掉了。”
女子回头,诧异地看了眼苏清妤,才低头去看地上的香包,而后脸上露出感激的微笑:“多谢夫人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