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首封愣了三秒,爆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唤醒者?”虢首封再度仰天大笑。“一个哑巴而已,你确定她能唤醒醒族?”
大家长不快地说:“她不叫哑巴,她的名字是云嫦,白云的云,嫦娥的嫦。”
易云嫦。虢首封把这个名字暗中反刍,为哑巴狗感到不值:世界如此黑白不分,现在连醒族和唤醒者也要消遣消遣……为了一个超级醒族,轮到逼哑巴开口说话的份上了?虢首封大笑,笑声却有些悲怆。原来她也是被逼上梁山的汉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头的路。他能想像到一系列的消息砸过来,那象白纸一样的人懵然且窒息的模样。
古潜:“笑够了吗?”
虢首封看向他,目光中隐隐透出敌意。面谈主导者不是吞口氏,而是古潜。这位被吞口氏隐秘隆重招待的贵宾,反客为主地摆布起虢首封的未来,让人着实不爽。即使他表现得再温文有礼,骨子里也散发出狠性。真正形容的话,古潜就象一条披着人皮的野狼,而虢首封却象一条身材颀长,能助二郎神一臂之力的哮天犬。两者近亲,又彼此排斥。
世家贵阀、地主、联合部队……三大集团构成了灵界新的统治阶层。虽然军人们自律到把自己的势力范围局限在古战场四周,但古战场上累年不熄的战火始终遥控另外两大集团的未来,联合部队隐隐居于三大集团之首。世家贵阀趾高气昂的模样就够让人讨厌的了,没想到联合部队的人更让人讨厌。
两个人视线在空中一碰,便撞出呲啦的火花。
“我必须再强调一次,”古潜说,“我们发布的是强限指定任务……你和你所属的赏金猎人团伙……”
“夜行者!”虢首封纠正他,气势尖锐,“夜行者是最古老的赏金猎人团队,没有之一。这个团队的历史比你想像的还要古老!”
古潜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夜行者。强限指定任务是所有赏金任务中最高级别的任务,赏金猎人只有单向接受的余地,没有周旋回转的余地。即使是古老的夜行者团队,也不能拒绝!”因为象这种任务的背后通常是三大集团共同支持,灵界人或许能拒绝三大集团中的一个,但不能拒绝所有。拒绝所有,意味着不想活了。虢首封抿紧嘴唇,自己在心里加了一句:姬覆也许不在乎得罪世家贵阀,但是再加上地主和联合部队,他就不得不让步了;即使姬覆野心勃勃,当下之即也没有对抗三大集团的实力。得罪一部份人,还可以获得另一部份人的支持,但得罪全部的人,就走上了众叛亲离的道路,即使是气焰炽旺的夜行者也承受不了。
“你要多少信用点都不是问题。我们会尽可能地满足你的需求。但同样,你也需要满足我们的条件……这个任务很简单,把易小姐安全送到古战场。我们会把十亿信用点全划到你帐上,但是,”
来了。虢首封打起精神。
“有附加条件。”
“我明白。”虢首封从来不觉得十亿信用点轻松好赚,如果没有附加条件,他反而会感到更可怕。
“易小姐的重要性在于她可能是唤醒者。你要帮助证明这一点。”
虢首封又忍不住噗哧一笑。
古潜闭嘴,神情阴郁地盯着他。
“可能?”虢首封根本不信。“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在没有真正唤醒醒族之前,谁也不能确认她的真实身份。醒族一直很神秘,和他们有关联的唤醒者也很神秘。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起源,也没有人知道醒族真正被唤醒的时间。只有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他们才会成双成对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认为,醒族应该是过去某个古老种族的后裔,所以才具备与天道沟通的天赋……”说到这儿,滔滔不绝的古潜顿了顿。
历史上记载的直接沟通天道的种族只有一个,那就是仙廷仙家。过去的灵界六族里,人族排行最末,实力最弱,而混血根本没有地位。仙廷仙家因为能勾连天道,实力最为强横,排为六族之首。魔族大能广覆摧毁了九座登仙台,断绝了仙廷仙家与灵界联系后,仙家就随之灭绝。而现在,仙魔两族均已绝迹,妖、鬼两族隐匿,人族强势崛起,混血借人族之势,虽然不成族群,在灵界也有了一席之地。有关古代第一种族仙家的事迹,成了玄幻故事,半褒半贬。
有一点明确:灵界没有人希望醒族是仙家后裔。虽然不断否认,但醒族极有可能就是。
想到这,古潜略微有些丧气地挥挥手,说:“算了,没必要和你交代醒族的起源。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只知道现在极需他们出现。易小姐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勾连到醒族的线索。哪怕机率只有千万分之一,我们也无法放松对她的掌控。”
即是说,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唤醒者,三大集团都会牢牢抓住她。
虢首封忽然察觉到,他很讨厌古潜“掌控易小姐”的说法。那个人象白莲花一样无瑕的存在,就该安静而遗世地独立,而不是被人发现,被狎想亵玩。他脸色难看地瞪着古潜,古潜亦挑衅地望着他,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越绷越紧。
门口传来笃笃两下敲门声。老总管端着方型托盘站在门外。屋外的光线没有屋里的明亮,他又穿着一套黑色正装,除了胸前敞露的白衬衫、灰白头发、八字胡和反光的圆框眼镜片之外,就象是刚从黑水里走出来,背后还靠着一个透明的黑水水缸。黑暗漫过他的身形轮廓,朝屋里伸出长长的触须。
“夫人,茶准备好了。”
大家长点点头,温声吩咐:“拿进来吧。”
老总管把托盘里的茶具一一摆放在靠窗的桌上。擦得锃亮的银锡茶壶,镶有金箔的骨瓷杯碟,白如凝脂的牛乳在端起落下之中荡漾,老人带着白色暗夹银线的手套,显得手指修长,他动作优雅流畅,把袅袅热气的红茶注入杯里,涓滴不露,注入的时候水柱撞在瓷壁上回旋,发出一串清澈动听的声音。杯碟被轻轻推送到每个人面前。
整个过程赏心悦目,悄悄缓解了满室紧绷的气氛。
只有推杯给虢首封的时候,老人不着痕迹地掀起眼皮,还是那种莫测高深的打量,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在被虢首封察觉之前又迅速敛去。
虢首封正不舒服地动动肩膀。他总有一种被人窥视的错觉。起初以为是哑巴,现在哑巴不在,他仍然感到不舒服。就象整幢房子都活过来,四处都有看不见的眼睛盯着他。某种动物直觉催促他最好离开这里。虢首封算计着这场面谈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当然这取决于军人特使的表现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放自己?虢首封瞥一眼古潜,却发现后者表情有些奇怪,正盯住老管家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