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晨曦时分,老爷车吭哧吭哧终于拐进了终点站。

老爷车还没有停稳,虢首封已经一个箭步窜到了门口,把易小狗和古潜都甩在了身后。饶是他如何躲避,鼻息间总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浅进浅出。

铜口市的火车站很小。在这儿下车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三五成群的旅客带着睡眼惺忪的表情,脚步拖拖拉拉往出站口移动。

阴暗的空间里,流动的乌云,浅粉着装的易小狗显得格外亮眼。

虢首封忍了忍,没有批判她那一身淤泥出荷花般的打扮。给钱的都是大爷,雇人的都是老板,他一个收钱还债的打工仔能说什么呢?还不是提高警惕,象条忠狗一样游走在雇主身边,护她一路平安。

虽然已经和铜口市打过招呼,表示这次行动属于隐密的私人旅行,官方仍然派了一个代表来接待他们。对方早已知晓了他们三人的体貌特征。他们却对来接洽的人一无所知。电话里铜口市的公关人员用非常官僚的口吻谈笑说:“您不需要担心,来接您们的人体貌特征非常特殊。即使他被人群淹没,您也可以在茫茫人海里第一眼就发现他。”

虢首封一开始是不信的。但是当他远远望见出站口矗着一尊金光十丈,惹行人纷纷侧目以对的“佛像”之后,他脚跟一转,差点绕路而行。

后者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金光十丈”和“佛像”,事实上他又矮又胖,白得象发面团似的,脑袋上没有一根毛发,秃头圆出完美蛋形,身穿普通的白衬衫,衣襟还别在西裤里,把个将军肚衬得越发突显。他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是金色的,但莫名就让肉眼产生了一尊“弥勒佛”的错觉。

虢首封虽然是时常缉凶拿盗的赏金猎人,但一身气质和匪气相似。他不但讨厌拿乔作派的世家贵阀,也不喜欢以公权定义自己的地主和他的官僚派系。这是一种野狼嫌弃牧羊犬,小偷回避警察的本能。

弥勒佛很打眼,他们也一样打眼。

虢首封来不及闪避,便听见前面声如宏钟地炸成一片:“长官!长官!看这里,这!”

长官?!什么鬼?

古潜脸也黑了,他示意虢首封接手看护易云嫦,自己几个大跨步冲过去,差点伸手把人嘴巴捂死。“闭嘴!”虢首封听见古潜气急败坏地低喝,“我说过什么?叫长官?在这里能乱叫长官吗?”

原来是绰号?几个闻讯看过来的旅客又匆匆走向公交车站,或是出了车站,站在路边扬手招呼空车的士。

弥勒佛哈哈大笑,笑声震耳欲聋,蒲扇掌举起来直接拍向古潜肩膀。古潜默默地看着他,于是那手忽然拐弯,拐回来搁自己锃亮瓦亮的蛋壳脑袋上,来回摩挲。

虢首封想起电话里那寡淡至极的官僚腔:“您不需要担心,来接您们的人体貌特征非常特殊。即使他被人群淹没,您也可以在茫茫人海里第一眼就发现他。”还真是人海茫茫,一眼见得着。没想到小小一个铜口市,里面竟然人才济济,处处洋溢着冷暴黑的幽默风。

笑过之后,弥勒佛说话的声音小得象蚊蚋一样。“咦?只有您?不是还有二位……”他探头探脑往古潜身后一看,也不知有什么好惊愕的,顿时目光发直。他的视线游移在一身黑的虢首封和浅粉浅粉的易云嫦之间,最后选择定格在易云嫦身上。一副上辈子没见天仙,这辈子总算见着了,一定要把两世的眼缘全都用尽的表情。甚至喃喃地吐出了一个“仙……”

仙?仙女下凡吗?

虢首封脸色下沉,无形中一股迫力便排山倒海般逼了过去。

饶是对方佛光十丈,遇上魔气冲天的主也不得不避让。

弥勒佛先是一惊,对上虢首封凌厉的目光,立刻知道自己看得太久惹人不开心了,他视线左右漂移。等虢首封领着易小狗走到近前,弥勒佛谨记先前的教训,小小声的笑道:“幸会,幸会。在下姓齐,单名一个磊字。在铜口市政府领导秘书处,认识的人捧捧我,会调侃我是‘第一秘书’,不敢在各位爷面前托大,称在下一声‘齐秘书’就行了。哈哈哈……”他一笑起来,声音又自然而然地放大了。

出站口的人潮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除开他们,还剩下一拨彩云似的人影聚成一团,站在同条横线的另一端。听见齐秘书显得特别开心的笑声,不管有多少人都会投以注目。那边站立等候的人也没有免俗。

虢首封先是感觉到断断续续的视线扫过来,又扫回去。然后听见不远处有人轻轻“咦”了一声。那声音更像是倒抽气的回音,还没有完全成形又囫囵地倒了回去。

他警觉地偏头,逮到一个全身花里胡哨的男青年。

那家伙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和易云嫦差不多的年纪,气质却是天差地远。全身上下五颜六色,给他一把鸟毛他能把自己装饰成开屏的孔雀。不,不用送鸟毛了,他那一把朋克式长发一直披到后背,一缕缕染成橙黄蓝靛紫,跟七彩霓虹灯似的。继前面一波金光闪闪的佛光普照之后,虢首封又被另一波闪瞎狗眼的光浪给镇得灵魂凝固。他忍不住眨眨眼,深深感到通宵不眠的双眼,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波视觉攻击。

这个铜口市简直有毒!

花花孔雀同样也感受到虢首封尖锐的神线,他一惊,视线恋恋不舍地从易云嫦身上收回来。收回视线的途中,不由自主地与虢首封打了一个照面,又是一惊。虢首封五感极其敏锐,他发现孔雀不但突然屏住了呼吸,瞳孔也受到惊吓般迅速收紧。最后,花花孔雀垂下头,小小退了一步,把自己藏身于一堆花红柳绿之中。

那一堆人身上的颜色都快戳瞎虢首封的眼睛了!

满身春天百花齐放色彩的姑娘惊讶地嚷嚷:“道道,你怎么啦?现在水土不服啦?你脸色好菜喔。”

另一个同样花到看不清脸的姑娘:“不是吧,道道。我们还准备去爬山呢?你这样子能上山吗?”

一群天堂鸟吱吱喳喳笑作一团。

原来是登山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