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的时间一眨眼就晃过去了。就是想跑,最多跑出两条街也马上会被人追回来。
真不知道虢首封有什么好担心的。
何贞姑心想:自己都跑不掉,又有什么办法拐走易云嫦?就算易云嫦再怎么信任人,会乖乖跟着她走吗?
这时一群游客涌进茶馆,打乱了茶馆里若有似无的紧绷气氛。他们只顾着七嘴八舌讨论自己要点什么饮品,旁若无人地散发出一股张扬活力。虢首封匆匆结束通讯。而何贞姑放下手腕后,眼睛忍不住追着那一群全身各种粉嫩色彩,宛如孔雀开屏的少男少女们。她从那个年龄段过来,却从未得到过那个年龄段该有的快活,现在回过头一看,沧桑唏嘘中不免有些艳羡。等她回过神来时,眼睛已经追着一群人滑了老长一段距离。
穿亮粉夹克的短发少女三步并作两步越过伙伴,率先跳到吧台前。她一头短短的鬈发,发梢卡在耳廓中央弹弹跳跳,人轻盈得象只小山羊。“小君快来,这儿有奶茶,有奶茶啊。”
奶茶很好吗?何贞姑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另一个五官阴柔,眼角含着一点血气的大男孩大步上前,手毫不避忌地搭在短发少女肩上,再一伸脖子,看见了宣传单。“两个信用点一杯的奶茶有什么好喝的?不过是点化学香精兑白开水而已。”
站在吧台后面的店员小姐,笑得十分尴尬。
短头发没好气地拍开他,怒啐:“你爱点观世音就去点你的观世音,我要我的珍珠奶茶。”
凤眼男的嫌弃变成鄙夷:“宛七,那不是观世音,那叫铁观音。”
宛七啪的一下把宣传单拍在柜台上,一字一顿地咆哮:“阳、泽,你今天是不是要和我杠?”她作势抬腿踢人,被后面赶上来的精瘦少年一把拦下:“好啦好啦,别吵。小姐,有没有铁观音?有?太好了,先给阳大少来一杯。唔……小七我们来看看,珍珠奶茶?奶茶三兄弟是什么?”
店员小姐一边泡杯铁观音,一边闷闷地解释:“里面有珍珠,仙草和布丁。三样夹在其中。”
“听上去挺好玩的。那我们点这个吧?”
小七转怒为喜:“好啊。”
被称为阳泽的凤眼男不依不饶地缠着小七抬杠。小七一怒,他就笑,夹在中间的小君求爷爷告奶奶做好人。这三个人闹成一团,活生生在馆里演了一场武戏。小君还抽空回头,望着后面一对并不急着靠拢的男女:“阴馥、古希道,你们喝什么?”
“不用。”回答他的少女长得象平面模特,睁着一双细长狐狸眼,五官与阳泽相似。她一进门便把茶馆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当她看见易云嫦的时候,顿时迈不动腿了,还探肘拐了拐身边的男伴。“希道。”她朝易云嫦的方向努了努嘴。
希道一直埋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活像一个被强行拉出门的网瘾宅家少年,眼睛一刻都离不开自己的个人终端。阴馥用肘拐他的时候,他兀自傻笑个不停。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不过三秒,被叫做“希道”的少年又飞快地抬起头。半咧着嘴还沉浸在前一个傻笑里的希道,表情开始轻微的扭曲,对着易云嫦轻轻地:“哈?”
吧台闹腾的三个人也望过来,瞬间安静了。
何贞姑忍不住望向易云嫦。
易云嫦后知后觉地顺着何贞姑的视线望出去,与几双豺狼虎豹般的眼睛错眼交锋,又秋水无痕般挪回来。她在平板上刷刷划了两笔,举起来无声地询问何贞姑:“你认识?”
何贞姑微微凌乱:不是该你认识的人吗?
那五个人分两个方向,来意不善地缓缓逼向易云嫦。
何贞姑紧张地环顾四周,两个便衣也正盯着突然从地里钻出来的五个人。见何贞姑惶惶的求助视线,其中一个便衣笃定地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不要慌。何贞姑心道:我不是怕他们,我是怕你们胡乱出手把最不该招来的大家伙招唤过来了。她怕虢首封一个箭步从北官邸里窜过来,那么最后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全打了水漂。
但是这五个人……何贞姑从他们身上嗅到熟悉的恶意气息,她皱了皱眉。
易云嫦原本对周边的事情毫无所察。五个人刚一围住她,她忽地抬起头,目光警觉地穿过人群缝隙,往门口望过去。不知不觉,第六个游客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身上套着一件大斗篷,把上半身连同脸都罩得严严实实,进门时迈开的大长腿暴露出她是女人的事实。
易云嫦的视线追着第六个人。
斗篷人走到吧台边低声说:“麻烦,一杯珍珠奶茶,常温不加冰,带走。”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渴过太久后特有的沙沙质感。那声线里含着看不见的能量波,一发声即刻抚平了满屋子凤毛麟角的毛燥气息。
店员小姐一脸惬意又满足的表情,开始转身忙碌。空气时又开始浮动起一层牛奶的香甜气味。
何贞姑注意到,那五个戾气横生的姑娘小伙子们莫名地缓了缓。他们脸上显现出片刻的茫然。随即,被叫做希道的少年率先回过神来,一屁股插在中间的空位上坐下,敲着桌面戏谑道:“喂,易云嫦,我们又见面啦。”
易云嫦这才拉回视线,仔细看了他一眼,微头举起平板,上面两个字:“认识?”
“哈!”短发小七嫌弃地哼道:“你装什么傻啊?我们同一趟火车下来的好吗?”
易云嫦还是摸不着头脑。
阴馥笑:“得了吧,那个时候她忙着看大帅哥呢。哪有功夫注意旁边。”
小七火上添油似的插嘴:“她就一直盯着虢哥哥!”
易云嫦耳朵一抽,对这声“虢哥哥”有了反应。她比划了几个手势,全场没一个人看懂,都傻不愣登地望着她。现场气氛十分尴尬。她只好展示平板:“你们是?”
阴馥倒抽一口冷气,恨声说:“喂,你过份了吧?不认识?真不敢相信。”
易云嫦满脸写着“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们?”
“就算你不常和世家贵阀打交效,阴阳道、宛、田三家的名号总该听过吧?不对,四月三号那个晚上,你不是和我们一起在融金大厦?”那可是个让人永志难忘的夜晚。基本每个人都因为被绑匪磋磨而整得灰头土脸,唯独她,因为是个哑巴,连绑匪都可怜她,所以直到被解救也没受什么苦。回想起那个混乱之夜,阴馥回忆的重点最终定格在易云嫦不停朝虢首封比手划脚的画面中。她脸上罩了一层寒霜,目光更显怨毒。“也对,你怎么可能认识我们?你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眼睛就知道粘着虢三。”
易云嫦缓缓眨眼。
“阴馥,够了。”希道喝止了阴馥后看向易云嫦,毫不掩饰又酸又涩的嘲讽口气:“再怎么样她也是吞口家养大的易家继承者。身份高贵着呢,对吧,易吞口氏?”
何贞姑诧异地望着易云嫦:从虢首封和古潜等人的态度,隐约能让人猜到她出身不凡。虽然何贞姑并不明白易、吞口、阴阳道、宛、田这些字眼真正代表什么意思,但她从这番对话里明白易云嫦,可能比她想像中的还要矜贵。何贞姑心口噗嗵噗嗵乱跳。
易云嫦脸色微沉。很少有人会当面称呼她为“易吞口氏”,这个称谓虽然简短道尽了她的来历,却充满了浓浓不屑和嘲笑的意味。是个侮辱人的贬意名。她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少年……这人隐隐为五人之首,眉宇间一点天生的正气被几枚唇钉眉环打得残破不堪。看上去吊儿郎当,读书的时候是个不象个乖孩子。他没怎么在意何贞姑,视线一直盛气凌人地压着易云嫦。
斗篷人接过奶茶,并不急着离去,悄悄地转身背靠着吧台往易云嫦这边瞧。宽大的帽檐盖住大半张脸,只余留一小半昂起的下巴露在外面。
易云嫦借平板问眼前人:“你是谁?”
少年郎冷冷哼笑:“易吞口氏怎么可能会认识我?我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古希道……古往今来的古,希望的希,道路的路。古、希、道。”
易云嫦皱眉。
何贞姑也察觉到不妥……
姓古?他和联合部队的古潜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