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洞外是倾盆暴雨,雨帘里时不时垂落电丝,打在森林深处。断龙崖上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易云嫦腾空而起,朝着何济世飞过去。

“云嫦!”

她心肝儿重重一颤,循声望去。

大雨倾盆,再翩翩的公子也要浇成落水狗。

可那是一张怎样的脸?撇开雨帘,易云嫦还是第一次见到虢首封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正奋向朝她扑过来。

而她一头撞倒何济世。

何济世闷哼,倒退三步。他抓住不长眼的家伙,正想怒骂,低头一看顿时乐了。可惜乐极生悲,又有两个人飞撞过来,撞在易云嫦后背上,又把他往后推出两步。何济世脚底一滑,仍然舍不得放开易云嫦。等他发现易云嫦后面紧跟着的是何贞姑时,另一只又贪婪地揪住何贞姑。

何贞姑腿上缀着一条“长尾巴虫”古希道。

何济世半只脚踩空,脚下沙砾悉索索地往下滑。他身形歪倒,勉强维持了平衡,四个人摇摇欲坠地合作一团。

“柯白!”何济世大叫。

柯白闻声寻人,在连连的雨帘里看清何济世危险的处境……都快坠崖了,还抓着两个女人不放。

他瞳孔一缩,忽然改守为攻,招式变得凌厉起来。欧米伽的反应够快了,还是没跟上柯白突然加快的速度,被一脚踢到半边脸。如果是个壮汉,当下就要气沉丹田,沉在原地伺机反攻。但她不行,她身形过于娇小,在一力降十会的作用下当场侧飞出去,在雨水里拖出十米的浪花。

柯白即刻向何济世跪下,以双手撑地:“吾以身魂为祭……”

人人心中都是绝望。只有回龙教发自内心地欣喜若狂。

“阻止他。”欧米伽和虢首封从两个方向扑向柯白。欧米伽第一个赶到,一掌打在他背心上。柯白呛声,生生受下这一掌。他嘴角溢出一丝血,瞬间被雨水冲没了。

“不要!”凡凡在另一边混乱的人群里声嘶力竭地尖叫。“他是自己人!”

欧米伽的拳头停在柯白太阳穴旁,满脸困惑地望过去:“什么?”

“愿何济世坠入不归森!”

天上一声雷炸,宛如连天也被崩出一个缺口。何济世脚下的土地轰然塌陷。

何济世的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朝后倒仰。连带易云嫦,何贞姑,古希道都跟着他一起栽倒……

“云嫦!”虢首封秒窜到悬崖边。暴雨把他淋得透湿,水象连线的珠子似后一串接一串从他脸上滴下来,打在易云嫦脸上。

手。

虢首封伸手捞她,堪堪触到她的手,下一秒她便从他掌心里滑脱出去。她拖着三个沉重的包袱,就在他眼前笔直地往下掉。

虢首封愣住了,还维持着捞人的姿势。雨水连线,直直坠落,追着易云嫦而去。

易云嫦仰起头,被上面落下的雨水打得眼睛都睁不开。她努力睁眼眨眼,也只看见崖上一相模糊的轮廓。她手上比划,嘴里无声地念:“别担心。我……”随即被什么东西挂了一下,半边身子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易云嫦的意识瞬间断片,象被什么东西钩着似的,沉入黑暗。阖上眼的霎那,她还听见一声撕心裂肺地怒啸:

“云嫦……”

三声。她想,今天他叫了她三次名字,值了。

痛苦勾起了沉封多时的回忆。她在黑暗中扭身,曾经被遗忘很久的事情,伴随着尖锐的痛楚格外清晰地涌现出来……恶咒、欢笑、言语和死亡。

一个年轻女人搂住她,亲她的脸颊,温柔地安抚:“云嫦乖,不要怕。”越安抚,她越感到委屈。

笑声变成了尖叫:“保护云嫦!”

她被人紧紧抱在怀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不长大成人,不能保护自己,”妈妈的泪是咸的,一滴一滴,象乳汁一样滴进易云嫦的嘴里。“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你的……”她浑身猛地一震,妈妈头撞在车窗上头破血流。一个巨大的浪花扑过来,拍打在车窗上。

满面血污的妈妈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小宝贝,轻声说:“云嫦记住,妈妈和爸爸都爱你。”

黑暗涨潮,痛苦远处。四周静谧无声,尤如亡灵国度。

云嫦轻轻地抽噎,很快听见一个陌生人的笑语:

“小姑娘,谁对你这么狠心,竟然用血封大咒封死天生的神通?”

她顿住,在黑暗中支起身子。谁?

“这是想把你炼成人傀好夺舍吗?可怜,灵识初成,刚识人间烟火,就要被人强行摄魂取魄,强占肉身。可怜。”

“哦?又是混血?血脉斑驳,也能意外酝成奇异神通。小姑娘,你比当年的大乔有过之而无不及,也该是带着天生使命降生人间的吧?呵呵……我似乎经常遇见你这样的异类。”

这人说什么?易云嫦完全处于有听没有懂的状态。

“你家长辈呢?难道他们也不肯护你?”

易云嫦脑海里浮现出翻车,落崖后拍打车窗的浪花,和一张被血盖住的残破的笑靥。

“啊呀,那些死去的人全是你的长辈?小可怜蛋,”那人的语气亲昵得令人不可思议。易云嫦明明知道这声音出现得有些诡异,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亲近感。

“一招借刀杀人就除去你的父母,使你孤立无援?难怪能对你动手动脚。你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那人笑着说,“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小可怜蛋,我帮你一把吧。天生之材被人强取豪夺,实在是令我心生不忍。我帮你解开血咒大封,摆脱奸人,好不好?”

易云嫦根本没听懂。她活到二十岁都衣食无忧,除了父母早逝不能陪伴身旁,有人疼,有人宠,有人护,根本不象这个人嘴里说的那么“可怜”。但她下意识的,还是顺着那人上扬的尾音,默默在心中回答了一声:“好。”

那人象听见了她的回答,又反问一声:“那你用什么来回报我?”

回报?

“也罢。我这人一向心软,最爱雪中送炭。帮你一把也行……只要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易云嫦有些明白了,哭笑不得:这个人真是斤斤计较,顺手施一滴水的恩惠,还非要指望别人涌泉来报。

可是,她更感到好奇的是,提前答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