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嫦脚下出现了一幅巨大的山水拼图。
拼图已经完成了大半,只剩天空一个小角空缺着。在风景画上,还重叠置放着好几块零散碎片。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也不是站,而是悬浮在画面上。脚尖距离画面还垂有一定距离。易云嫦想,不是坠崖了吗?现在这种悬浮状态是怎么回事?
拼图上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指如玉笋的手。那手拈起一块碎片,往拼图上空缺的角落按下去。拿起、放下的动作,仿佛是下棋般从容。声音淡淡地说:“他日如你有缘,便使得天回归天,地回归地,天生万物归几于道。就好比这拼图……”玉笋手将最后一块碎片往空处轻轻一按。“啪!”碎片镶入画里,整幅画象活过来似的,泛起一阵涟漪。“所有碎片,各归其位。”
完整的画上光泽渐渐漫延出框。黑暗象潮水般退走,脚下现出真正的大地。
易云嫦从空中缓缓降落在大地上,踩着青青小草。她纵情远眺,周边丘峦起伏,远处山势突然折叠向下,坡下隐约露出古朴的高塔塔尖。在那片看不见的地方,似乎隐藏着一个城镇。
一缕炊烟袅袅地升上天空。
大鹏从头顶掠过,巨大的阴影贴着草地滑行,拍打翅膀引起的风浪把所有的青草都抚平了一个头。炊烟也被冲散了。无数肥硕的绵羊散布在草地山坡上,悠然寻食。
空中忽然闷雷滚滚,一波不歇一波又起,并且还有由远及近之势。易云嫦抬起头,看见一个着火的大陨石呼啸着砸下来,后面拖着一条不祥的黑烟尾巴。
她大吃一惊,忍不住鸵鸟似地埋下头。陨石并没有砸在她身上,而是落在看不见的城镇里。世界轰然巨响,哀嚎遍野,整个地面都在抖震。大地开裂,滚烫的岩浆漫延开来,四处流淌。
易云嫦置身其中,眼睛看得见末日,耳朵听得见末日,却没有感触到一点末日灼热的温度。
刚刚还是世外桃源,瞬间变成了焚火炼狱。一切都被烧毁,无数生灵在烈焰里惨叫。片刻后耳朵终于安静了。易云嫦睁开眼,天地已经烧成一片昏昧。大地焦黑,天空灰霾,从远处传来波涛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呻吟。
“快看。”那声音突兀,意味不明的提醒。
易云嫦环顾了一圈,最后低头望向自己脚边。只见焦裂开缝的黑土里,顽强探出一株绿芽。颤颤巍巍,忽然间迎风招展,甩开两片嫩叶。再过一会儿,更多绿芽冒出来。从她脚边向四面八方扩散,地毯似地铺满所有黑色土地。
原本被天火夺去生机的大地,此时再度被唤醒,焕发出蓬勃生机。
青青草原还是那个青青草原,远处又出现了人间烟火。
一个轮回过后,终点忽然转化为起点。
这就是天回归天,地回归地,各归其位?易云嫦半懂不懂,继而十分苦恼的想到,即使她有心办事,可眼前这幕生死循环的大轮回,绝对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结果。她能做什么?她最多就是站在这里,和这片大地一起承担死亡。
“别担心,天道会指引你的。”那人看穿了她的苦恼,轻笑说。“即使我想,也没办法让你达成力不能及的承诺啊。”
易云嫦觉得这话里另有深意。
天火灭世,焦土新生的轮回又在眼前演绎了数轮,终于定格在最初那片青青草原上。易云嫦目睹这个世界数轮变化,心志也如同受到淬炼般,产生了一种自己都能感觉得到的凝实感。
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光斑从土里钻出来,徐徐地飘到她面前。莹莹白光,照亮她眼底微微起伏的波涛。
“答应吗?”
前辈,易云嫦不知不觉就对这个人用上了敬语:我不知道自己在答应什么。
那个男人笑了起来。
“你只需答应就可以了。天道会引导你。”
“怎么?”那人诧异地问,“你连天道引导也不知道?”
易云嫦脑海里匆匆生起一个念头:没什么。
没什么?怎么会没什么?关系可大着呢。
天道指引灵界,最具象化的案例便是几万年前,仙廷崛起,仙家主宰灵界的时代。现在,没有人敢自夸曾感应到天道过。啊……易云嫦的思绪顿了顿……醒族!继仙廷消失之后,在过去一千年里,曾有醒族自称受天道指引。
她胡思乱想,没有一点头绪。
那人却怅然若失地喃喃:“是吗?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也罢。过去便过去了吧,把握当下才是最实在的生存之道。来,小姑娘。只要你心说一声‘我答应’,就把龙珠拿去玩吧。”
龙珠吗?
易云嫦脑海里又飞快过闪过许多念头:龙?不知道和回龙谷、断龙崖有什么关系?她自然而然地跟着那道声音,默念了一句:“我答应。”
悬浮在眼前的龙珠缓缓逼近。易云嫦伸手一捞,感觉手掌里确实多出了一个滚圆的东西。但她再摊开手一看,掌心里什么也没有。皮肤下面微微凸起一个小小的半球,不痛。那球在皮下滚动,顺着手臂内侧的经脉往上游动,不一会儿便消失无踪。
易云嫦有些慌。
“别担心,龙珠只是潜入你的灵府去了。”
灵府?那是什么?我身体里有那种东西吗?
那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好啦,好啦。你只需知道龙珠能助你破开血封大咒就行了。不过这是最强封咒,以直系血亲之鲜血为封印。要想强行破开还需要一些时间,慢慢来,不急。等破开大咒,该知道的,自然会慢慢知晓。只需切记一点,顺势而为。”
“你在我的域里逗留得太久了,这样对魂体不好,回去吧。”
易云嫦应声跌出梦境。
回到现实,耳边是哗啦哗啦下暴雨的声音。易云嫦还听见自己浅弱的呼吸声。
“她发烧了。”
有人叹息:“谁还有水?”
“天上多的是。”有人发笑,可是笑声很虚弱。
“喝的!”
另一个人激动回应:“我我我……贞姑,你不是自己喝啊?”
有人强行灌了她一口水。易云嫦呛倒。
“咦?她是不是要醒了?明明之前灌下去,她都乖乖咽了。”
“半个死人而已,有什么醒不醒的?这是回光返照。”
“闭嘴,何济世!”
“呵呵。”
“等等!”这确实是何贞姑的声音。易云嫦被人掰开嘴,这一次没灌水,对方似乎正在端详她口腔里面。“她舌头上有东西。”
“揪出来看看。”
易云嫦:“……”古希道,我记住你了!
“古希道,你神经病吗?”何贞姑忍无可忍,啪的一下拍开古希道的手。但是易云嫦缩回舌头之前,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四周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是什么?”
“卧槽,谁在她舌头上画的东西?红色?是血?恶不恶心?”
“你们这些傻瓜。那是封印。”何济世中气不足地笑,“那是被隐藏的封印。现在因为生死关头,藏不住了,才显露出来。大长老猜的果然不错。这家伙并不是真哑,她是被封印了才变成哑巴。”
“竟然有这等奇事!”
又有人轻轻掰开她的嘴。易云嫦柔顺地配合。
“颜色在变淡。”
“是解封吗?”何济世喃喃说,气息相当急促:“是什么样的封印,要等人快死的时候才能解封?”
“人都快死了,还解封有个屁用!”古希道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是解封,那是不是代表易狗能说话了?”
“易狗?!”何贞姑扬高了声音。
“口误、口误。易云嫦,易大小姐,吞口家的乖孙子。”
能不能说话,易云嫦不知道,反正她得先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