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济世尖叫着拒绝:“你疯了吗?不,我不献祭。我绝不献祭。”他几乎要跳起来,最后还以非常人的力气把易云嫦推得倒仰。
易云嫦错愕。掰开他蜷曲的左掌在上面写:“你救他,我……”
何贞姑不知从哪来的力量,将她从何济世身边一把拽开。把人带到远远的地方,低声喝斥:“别刺激他!”
易云嫦愣住。
何贞姑在她耳边低声说:“何济世献了二十多年的祭,魂体身体都垮了。现在用是龙鑫每天一颗魂丹把他吊在现世,他才没有魂飞魄散,你懂吗?一次献祭稍有不慎,就可能要他的小命。”
易云嫦在她手心里写:“你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何贞姑看着自己的手心良久,慢慢抬起头看她,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不,我不是帮他。我是帮我们自己。”
易云嫦不信。
何贞姑:“我们先去后面的隧道看看,看那条通道能通向哪里。如果能往上通,那最好不过。如果是往下或是死路,那我们就退回来。退回来以后,就用得着他了。”何贞姑指了指何济世,问:“你明白吗?”
“可是古希道!”
何贞姑一把抓住她的手。“这件事,是我和希道商量好的。”
什么?
“喂,易狗。”古希道满不在乎地唤道,“听贞姑的。她是唤醒者。”唤醒者的直觉最好用了。如果何贞姑出声说洞后的那条隧道另有玄机,谁都不会质疑她。或者说,质疑的声音会很小。就象易云嫦现在面临的一样。
何济世发出粗嘎的笑声。“听贞姑的,听贞姑的。听她的有个屁用。”
易云嫦看向何济世时目光冰冷。
何济世挑衅地望着她们。“她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自己不清楚?清楚得很哪,可是她偏不告诉你们。唤醒者和醒族都被神化了。说真的,一个屁都顶不住。直觉?姑娘,灵界谁没有直觉?就是条狗都有直觉好吗!把唤醒者的直觉擢到人人瞻仰的高度,那只是一千年前醒族为己谋利的一种手段,都是用来唬你们傻秋的,懂吗?……当初如果不是我在她后面推波助澜,她不过是噬人坑里的高级肥料,怎么可能成为熊浩的唤醒者?哈哈、哈哈哈……”
何济世发了疯似的,独自一个人喁喁碎语。
何贞姑似笑非笑的凝望何济世,手指不断地痉挛蜷曲。她忽然意识到易云嫦正在打量她,忙正色说:
“别听他的。坠崖之后他就有些神智失常。断龙崖下面的不归之森把他吓傻了。”
不归之森?易云嫦神色微滞,她推开何贞姑,踉踉跄跄奔向洞口。她冒失地探头,下面罡风如同狡兽似的一涌而上。
“云嫦小心!”何贞姑拉了她一把。罡风擦着洞口呼啸而过,卷得沙石砺砺的往外掉。
山脚下的森林一直漫延到地平线以外。远处的雷电时不时从雨云里倒灌入树海。
易云嫦又探身往上,豆大的雨滴打得她睁不开眼睛。
何贞姑再次把她拉回来。罡风冽冽,把她们刮得东倒西歪。两个人同时退离了洞口。
易云嫦心口拔凉拔凉的:这么恶劣的环境里,虢首封能找到她们吗?感觉胸口的火苗都快被这阵凛冽的罡风吹熄了。
何贞姑遥遥眺望着森林,表情温煦,与倒映在眼底的游龙电光之景截然相反。她面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之色。电光闪过,她柔和的五官上就会镀一层冰冷的银箔。
“断龙崖有压制一切异能的力量,回龙谷天然屏障在这儿不起作用,号称万能的醒族献祭也被压制到最低限度。更何况,下面还有一座不归之森。这两者合在一起,就是灵界最危险的地方。”何贞姑轻喃,大风灌入洞来,把她的衣摆吹得啪啪直响。“上面是断龙崖的压制之力,下面有不归之森的摄魂之力。”
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易云嫦循声望过去,看见何济世被火光照亮的惊恐表情。不,不仅仅是惊恐,还有嫌恶。
何济世面孔有些扭曲,他咬牙忍痛说:“不归之森的摄魂之力不可能涌到这里。”
何贞姑哼笑:“不归之森里面有一个摄魂大阵。虽然残破很久了,效果时灵时不灵,但它运作起来的时候便会散播出摄魂之力,把森林内所有生物的魂魄摄入阵内,再炼成供人服用的魂丹。”
又是魂丹。
一道闪电从天穹垂落直接劈入树海,照亮易云嫦拧眉的侧颜。她脑海里也有一道类似的闪电。
“摄魂之力涨涨退退,退潮的时候,人们可以在森林边捡去一些睡梦中死去的小动物。涨潮的时候,徘徊在森林边缘的人也就是那些小动物了。”
“这场大雨虽然能暂时压制摄魂力上涨。但雨停之后……”何贞姑回头看着进气少,出气多的何济世,感慨又怜悯地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为虎作伥二十年以后,这个竟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我们继续留在这儿太危险了,得想办法离开。”
易云嫦在她手心里写道:“逼他献祭!”
“不行。”何贞姑早知道她会这么想,宛尔一笑,“他的魂力根本无法送我们三人上去。”
“那就送一个上去。”
何贞姑微怔,差点就脱口而出“你脑子也转得太快了些!”不仅是脑子转得快,还毫无心理负担,和娇滴滴的模样不相符。何贞姑暗忖,是她太天真,没往坏的方面想,还是她想到了最坏会死人的可能性,却根本不在乎?
易云嫦的态度让贞姑吃了一惊。何贞姑带着些试探的意味:“他可能会因为献祭而死。”
“那就让他死。”洞口落下一道闪电,易云嫦娇嫰的面上竟萦绕着三分戾气,她在何贞姑手心里写:“先送一个上去。然后再找个醒族把剩下的人拉上去。抓一个醒族不够,就抓两个。不是要追捕我们?那我们找他们也很容易。”
何贞姑看着她的手指,渐渐露出笑意:“可是云嫦,为什么不和我先去探探后面那个洞穴呢?”
易云嫦:“?”
何贞姑诱哄她:“上面会有太多难以揣测的事。那种阵仗你也看见了,除了何济世,还有好几个醒族守着我们。除了醒族,还有教众,还有一个感官比任何人都敏锐的唤醒者。如果突兀回到原点,便是身陷包围,再逃出来就会很难。你想说虢首封?他们如何能在上面巍峨不动地占据上风?如果有个万一呢?”何贞姑顿了顿,点到即止地转移话题:“不管是几个人被送上去,都危险。更何况何济世会把我们送去安全点吗?”
易云嫦:“听祭语。”
醒族献祭唯一的缺点就在祭语上。祭语太长,如果察觉不对,可以想办法提前打断他们吟诵祭语。祭语没完,献祭就会中断。
何贞姑眉眼弯弯的浅笑。“语言,有太多可以哄骗之处。彼之蜜糖吾之毒药,他说安全没错,那是对他而言,对我们就不一定了。”
“所以,为什么偏要行险路?不如去探探后面的山洞,说不定里面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何贞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易云嫦犹豫。她回头一望,望着那黑呼呼的洞口,心中一怵,没来由地害怕起来。她刚想摇头拒绝,何贞姑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阴沉沉地低问:“你还在期待谁来救你?虢首封?他下得来吗?”
“他确实有点能耐。可是再强,能强得过醒族?连醒族都畏惧回避的断龙崖,他在这儿又能做什么?恐怕连直接跳下来、安全抵达这个山洞都办不到。”
“是吗?”这声反问并非出自易云嫦,更不是古希道或者是何济世。
易云嫦吓一大跳,往发出声音的洞口望去。外面大雨遮天蔽日,突然从雨幕里扑进来一个人,正好撞在她身上,两个人一俯一仰滚成一团。那人一边滚一边护怀里的她,她反倒把脸埋进那人怀里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瞬间充满了摇断尾巴的欢乐: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谁?”古希道喝道。
虢首封:“除了我,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