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贞姑退开两步,把手背在身后轻轻揉:“你醒啦?”
虢首封顿了顿,目光阴沉地望着她。他确实大梦初醒,好不容易才从两个噩梦的夹缝里挣脱出来。
起初是恍恍惚惚间又回到吞口大宅,古潜和吞口氏轮番上阵劝他接下护卫任务。
“十个亿!”
“只要你把人送到古战场边缘,自然有人来接应。你想想,一路游山玩水,就能赚十个亿!”
“听说你欠了十亿信用点的外债?岂不正好?你做一辈子赏金猎人都不一定能还清的债务,现在送个人就能拿到,多好。”
古潜说:“你放心,就当是护卫大小姐出门旅游吧。”顿了顿,他又信誓旦旦地保证:“如果确定不是她,我们一定用专机把她马上送回来。”
虢首封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你给我保证这个做什么?我只需要保证她去的路上活着就行,谁管她要不要回来?想归想,心口却蓦地一抽,痛了起来。
吞口氏上前,眼神哀戚地说:“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女,请你好好护她,要多少信用点都没问题,我就是把吞口氏的家当全给你,我也愿意。”
虢首封失笑:这笔钱到底谁出,大家不是心知肚明吗?更何况,这是送人去上战场。既然这么心疼唯一的外孙女,又怎么舍得把她带去战场上送死?那个温室娇花一样的女人,被战场上的罡风一吹,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古潜一转身,金边眼镜上泛出一片冷光:“虢首封,拿到信用点就行了,可别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
虢首封愕然:我肖想什么了我?
不,偏偏心底有个声音说,你确实肖想了。
他不由正色打量古潜。斯文禽兽五官肃正,身姿笔挺地站在半明半暗中,冷笑:“人再没用,也不是你想带走就能带走。”
虢首封猛然警醒,他们谈任务条件的时候,有谈到这一茬?那个时候,他根本没生出多余的心思,只想好好赚到的十亿信用点。也不对,有一点小动心,但还没有达到古潜可以一眼看出来的程度。
这地方不对劲!
虢首封眨眼,古潜和吞口氏立刻不见了。黑暗中,脚下铺开一片血色汪洋,无数残肢断腿的人浮上来,漂流,相撞,活人不象活人,死人不象死人。察觉虢首封站在水面上,水里漂浮的人动作一致地转头看过来。
一个小男孩爬上水面,如履平地般拖着长长的一道血痕爬过来。那孩子抓住虢首封的裤脚,昂起头,露出两个被掏空的深窝黑眼眶,满脸是血。
“哥哥,你把她带回去了?可她本该和我们一起留在这儿呀。”
虢首封大吼一声:“不!”眼前的血海尸堆山呼海啸着消失,只剩下何济世盘在面前,昂首与他相觑。虢首封大口大口地吸气。
不远处有人在笑:“你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厉害吗?叫一声救命,也许都能改变现在的情况。”
虢首封循声看过去,顿时气血翻涌……何贞姑背对他正在折磨易奶狗,已经掰开了狗嘴强行拽出半截狗舌头。可怜的小哑巴狗几时吃过这种亏,吓得簌簌发抖,连呜咽都呜嗯不出来。
何贞姑还在取笑她:“叫吧,如果你能发出声……”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捏住何贞姑的手腕。皮肉之下,骨头迸出一声闷闷的响声。何贞姑“啊”的痛叫一声,松开了揪舌头的手。
虢首封趁势带着易云嫦退开。直到把人重重揉进自己怀里,他才感觉空心填实般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你找死吗何贞姑?!”
虢首封微微眯眼打量何贞姑:“想不到你还是个幻术异能者?”
何贞姑:“异能?异能是什么?”
易云嫦在他胸口上写下“夺舍”两个字。
虢首封不动声色,低头瞄一眼:“?”
这一瞄,眼光就有些挪不动了。
易云嫦的睫毛上缀着一滴小小的水珠。她低着头,半截雪脂玉一样莹润的脖子暴露在虢首封的视线中。
她正在写:“贞姑应该被控制了,怎么办?能救吗?”手指还微微有些抖,显然还没从刚刚的恐惧中恢复过来。
虢首封捉住她的手:“行,我知道了。”
易云嫦盯着自己被包住的手。虢首封的手大她太多,一出手便把她的五根手指包得只剩下两个指尖。她看着大手包小手,感受着那份掌心里传递过来的温热,渐渐的不再发抖,安安心心地靠在虢首封。
虢首封抬头看向何贞姑:“不论你是谁,费尽心机引我们进来想什么呢?”
何贞姑笑:“有件事得拜托你们,说不清楚了,便引你们进来观望吧。”
“观望?”虢首封戳穿,“其实是怕我们逃走吧?”
何贞姑眨眨眼。
虢首封指着何济世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是拜托帮忙,不是有更好的人选吗?”还有什么人,比一个醒族更适合帮忙的?醒族的献祭虽然对自己无效,但是为旁人许愿,成功率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五。剩下的不成功率也是因为愿心过程,醒族实力无法企及所导致。
何济世吓得直往后缩:“我只能献一点点小祭,大祭可做不来。你们可别指望我。贞姑要拜托的事,一看就是大得很,已经远远超过我的献祭范围了。”
虢首封气息微窒:难道超过你的献祭范围,我们就能被她托付?
何贞姑安抚他:“放心,我知道你做不来。区区一个C级醒族能做什么?就算把你复制成一千个、一万个也做不到。瞧你,听风就是雨,也不怕丢脸。别乱动,这里面有机关呢,万一触发了机关,我可护不住你。”
虢首封心里又是咯噔一跳。
何贞姑无奈看向虢首封:“你不要吓唬何济世好吗?我留着他还有用呢。万一把他吓死了,如何是好?还有,你若真心为云嫦着想,就不该把人总是护在身后。又没人吃她。虢三,你这不是帮她,而是害她。当你护不住她的时候,你让她如何自处?去送死?还是你替她去死?”
虢首封:“我们之间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有什么拜托,就直接放话吧。能不能帮,要看情况。”
何贞姑噗哧一笑。她面向易云嫦,轻声问:“小友,可还记得你的承诺?你既然拿了我的东西,就不要忘记回报我才对。”
虢首封心中一突:“她拿你什么东西?”
“你问她。”
虢首封看向易云嫦。易云嫦有点懵。
虢首封:“看看口袋、质子袋里多了什么东西!”
她连忙翻口袋、翻质子袋,片刻后又茫然地冲虢首封摇头。
于是虢首封掉头对何贞姑毫不客气地说:“她没拿你的东西。”
何贞姑表情诧异:“拿了就不认帐,这可不是好习惯。”
虢首封直接硬杠:“没拿就是没拿。”
“再想想。”
“呵。”虢首封冷笑。
何贞姑轻声叹息:“如果想不起来,那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说什么助一臂之力,其实她就是缺个下台的梯子顺溜地把要拜托的事说出口。然而虢首封猜错了,何贞姑并没有开口提拜托的事,而是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响指一炸,每个人都感到一阵内外气息对冲的头晕目眩。强烈的眩晕感来得猛、去得快,等回过神,发现人站在一个出离清新的异世界中。青草山坡,天空蔚蓝,空气中充满了湿润柔和的草泥芬芳。
幻境!
这里很象易云嫦先前梦见的天火灭世之界。她抬头寻找天火,却只看见一片白云被风推着,快速滑过去,反而是地面渗出“煤渣”,轻飘飘地升上天空。起先只有一点,后来多得象一场鹅毛雪。
易云嫦诧异地发现,这儿只剩下她和虢首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