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这个时候,幻境还孱弱得象一株刚刚破土而颤巍的幼苗,根本体现不出后来张牙舞爪的凶性。

易云嫦还能游刃有余地表示:“我和你根本不同。”她停下手势,仔细回想,才再度愤愤地比划:“你根本没有介绍过自己。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可能知道你姓古。”

如今“古”可是个大姓。古战场古氏,随便提提都能让人面容一肃。

古希道也涨红了脸:“我推过你,丢过书,绊过脚……你那些所谓的好朋友都认得我。一见我靠近,就会给我让道。你何止是不认识我,连我靠见你,你都没看见!还有你那个外祖母……都专程带着你来阴阳道氏告状,说我欺负你,你还能一点印象也没有?!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说得易云嫦愣住,旋即,她气急败坏地比划,非要虢首封翻译给古希道:“你一个熊孩子使坏,不认识你还怪我咯?”

古希道哈哈哈大笑三声,直到虢首封丢给他一眼刀,他才老实垂下头:“对不起,我错了。”撩拨易狗,收到警告,低头认错……一套连环动作几乎成了他目前的习惯。

虢首封分明感到不对劲。

他见过易云嫦和朋友一起游玩的场面。花团锦簇的一群。怎么可能会到了明知有人使坏,还特别给使坏人悄悄让道的程度?

除非有人暗中指使。

还有吞口氏去阴阳道家告状。小孩子欺负小孩子,被大人插手管教,不该两孩子面对面的道歉、混脸熟?怎么会出现两个人多年不相识的情况?

除非有人从中作梗。

易云嫦就象被人圈养在透明的宝塔中,塔周围百花四季常开不败,景色秀丽非凡。可是她和这些花色始终隔有一道透明水晶墙,看得见,摸不着。最终把她孤立在人群里。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流言象看不见的飞魅,在阴阳道氏的大厅里飞来飞去。

易云嫦问:“我没认出你是我不对。可你怎么把这些流言都记在心里,还把它们变成自己的恶梦了?”现在好了,不但成功恶心到自己,还成功恶心到别人。

古希道却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这是恶梦?”

呃?!易云嫦卡顿。

古希道又说:“这确实是恶梦。以前我天天被这个梦吓醒。先申明,因为是梦,所以有些话肯定不能当真……你那什么表情!”到底有虢首封镇场,古希道不好挠花她的脸。他只得忍气吞声地又问了一遍:“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以前入过我的梦?”

有些异能者确实能入梦,并操作梦境。

虢首封:“是啊,我也好奇。”

易云嫦额角沁出一点冷汗。她气过头,不知不觉把广覆告知的事情漏出口风。再对上虢首封探究的眼神,她忍不住汗流浃背。

“需要我救场吗?”广覆问她。

易云嫦暗中喝斥:“你闭嘴!”都怪你!

四周嗡嗡飞响的流言中突然窜高一个激昂笑声:“那她也不能赖在吞口家吧?这让吞口氏怎么想?易家怎么想?”

声音震得空间簌簌发抖。

浮尘里各种幻影纷纷点头。

“的确,她到底想姓易,还是姓吞口?”

古希道忐忑地望着她,又听见小时候的自己得意洋洋地添油加醋:“说不定她两个姓都想要呢?”

大厅里死寂片刻,忽然爆发出一片大笑。

“哈哈哈!”

笑声象波浪起伏,荡漾着。

易云嫦沉下脸。

古希道唉声叹气:“我知道多说多错,可是我……对不起!”他在外围世界生活七八年后,平日来往的又都是世家贵阀,总算明白了一些隐讳禁忌。其中之一,便是“双冠姓”。

在整个灵界漫长的历史里,冠双姓的人寥寥无几。就几个“双冠姓”,都是出了名的狠角色,终生甚至是死后,都因为冠双姓而让人诟病。

世家贵阀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联姻是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之一。但他们对单姓氏的盲目推崇,就如同古灵界对“种族”、对“纯种”概念的尊崇。对双冠姓的鄙夷,则来自于古灵界对“混血”概念的轻视。

一个世家贵阀的子弟,尤其是嫡系出身的子弟,如果在拥有父姓的基础上,又被冠以母姓或其他姓氏,只会让人猜忌:“他想干什么?”

那句“她到底想姓易,还是姓吞口?”其实是在暗问易云嫦“到底想做易家的继承者,还是吞口家的继承者”。

如果一个姓氏代表一个继承权,那么双姓就代表了双继承权。别说易家容忍不了,就连吞口家里里外外几百个姓吞口的也无法容忍一个外姓来插足继承权争夺仗。

“双冠姓”,又引申为贪心不足,专指那些忘根忘本,忘记自己是谁的人。

不论是“易吞口”还是“吞口易”,两家合并一处,消失的是两个小家,却会诞生一个大家族。这样一来,原本盯着自家首位的人不开心了,连外面看热闹的人也不开心了。自家唾手可得的东西没有了,谁开心?没热闹可看,竞争资源的时候还多了一个强敌,谁开心?

一想到双冠姓,总会不由自主地让人联想起夔地第一大贵阀……周氏。

现在易吞口氏明显要模仿周氏,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于是双冠姓的谣言压了又起,起了又压,沸沸扬扬,喧哗不止。

散布这些谣言的人其心可诛。明知谣言不实还刻意哄笑的人,其心思之歹毒更让人恶心想吐。

虢首封下颌线绷得笔直,没有出声。易云嫦心有所感,忽地抬头看他,他这才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我在。

易云嫦心头一暖。她拍拍他的肩膀,打出一串“无碍”的手语,请他翻译给古希道。

“已经过去的事,再怪你有什么用?”虢首封慢吞吞地说,古希道头垂得更低了。

易云嫦:“?”我不是这么说的。

虢首封的口语和她的手语有一点微妙的差异。

一点差异造成了截然相反的意思……原本易云嫦想表述的是“算啦,我不追究”;可是从虢首封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你等着”。

易云嫦不明白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