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古希道好像被雷劈了,当场定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追上两个人的脚步。

“可、可是前面一段是我的记忆。”他结结巴巴地说。

阴阳道家迎宾大厅,大年会,都是他的回忆。什么时候慢慢变成了易狗的回忆?古希道琢磨不出来,也没人理他。

他突然兴奋起来:“也罢,她的就她的吧。不管是谁的幻境,我们现在是前往凶案现场,见证五年前最吊诡的凶案经过,对吧?”

易云嫦的身形越来越僵硬。

古希道犹不知死活地追问:“左洋太是被杀的吧?”

易云嫦点头,须臾,她又不确定地摇头。

古希道:“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被杀?”

虢首封:“意思就是她不确定。”

“可她本人不是在现场吗?”古希道口没遮拦地怪叫,“左洋太可是死在她眼前的!”就差没说易狗是凶手了。

虢首封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些。

古小喵好奇地凑上脑袋。“怎么?”

虢首封一拳,把他打到飞起。

古希道带着“嗷……”的惨叫飞进雾里,再过一会,默默地从雾里一路小跑追回来,小尾巴似地吊在虢三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虢首封:“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如果他没记错,那时候正是沙市动荡之际。鼠哥叔伯仁曾经碎嘴地念叨过一段时间,但是都不及他在幻境里所见所闻那么简单。

他看着身边情绪更显低落的易狗,轻声问:“左洋太怎么和你搅一起的?”

易云嫦扯扯嘴解,双手划拉:“他听信传言,以为外祖母要把我当成‘易姓女’打包送给阴阳道氏太子爷。他想阻止我去做‘易姓女’。”

虢首封怒火腾地窜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见易云嫦继续比划:“他想要我做他的‘易姓女’。”

“放他的狗屁!”虢首封的咆哮声惊得后面小尾巴直愣愣地跳起来。

古希道象是找到机会,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忙不迭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虢首封不理他。

还是易云嫦花了点心思,在空中写字,简单交代了一句。

古希道哈哈大笑:“夜三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自从阴阳道氏的太子爷替她说了句公道话以后,大家疑神疑鬼的,总觉得她心思不简单……出身易氏,易姓女可是她祖宗!”

虢首封目光瞬间凶戾地扫过来。

古希道刚刚走出吊儿朗当的步子,脸上还满脸傻呼呼的笑,乍然间撞上虢三的视线,脑子里噼哩滋啦一响,浑身好像过电般打个激灵,瞬间胸不含了、手不抬了、头不仰了、他两腿一拐,走出个蜗牛步。

古希道:“左洋太真不是个家伙!谣言也信以为真?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再一想,嗯?不对。当有人造谣易狗害死双亲时,左洋太可是不遗余力替她辟谣。谣言千千万,能构成致命打击的却只有俩。左洋太不相信第一个,没道理把第二个信以为真啊。

奇了怪了。

虢首封转头问易云嫦:“就因为阴阳祁峰替你说了句公道话的关系?”

“哈,真的是一句话。当年盛况空前,愈演愈烈,最后连阴阳道氏也惹得一身腥臊。”古希道又凑上前,当他对接了虢首封的眼神后,立马恢复成身姿笔挺、正义凛然的姿态:“一群卑鄙小人总造易狗的谣,超不要脸!”

虢首封再追问一次:“就是我们听到的那些话?”

“那只是冰山一角。”古希道补充,再补充:“超不要脸!”其实最不要脸的应该是他才对……古希道挠挠脸,心中小人默默对虢首封和易狗鞠了一躬。

当年带头造谣生事的人是古希道。严格的说,是天真不谙世事,过于小看世家贵阀阴暗面的小儿古希道。他不过是说了几句玩笑话,想看看易狗被气到脸红的模样,想看她哭爹喊娘回家告状的糗样。谁知道那些玩笑话象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演变成一场连大人也无法掌控的灾难。

“世家贵阀不是很了不起吗?怎么就没人出面澄清?”古希道低低地咕哝。

易云嫦:“澄清过。外祖母也好,易氏也好,甚至是阴阳道氏……没有人控制得住。”她敛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一片烈火,熊熊焰起,大音希声。

古希道也想到了最后那一段惶惶不可终日的情景,摇摇头:“也对。后来的焦点根本不在澄清谣言上面了。情况越来越糟。越是嘴上功夫,后来变成拳脚功夫,再后来……”古希道忽然想起了一个片段……走在路上,左右都是人,却都是互相狠狠瞪一眼,就匆匆擦肩而过。谁能料到,就在前几天,这些人还能友好地拍肩,称兄道弟,互聊爱好呢?

那种感觉就象是,害怕一开口就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似的。

古希道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后怕。

易云嫦:“只要有一个人阻止,就会惹火上身。”

古希道:“那些流言简直象瘟疫一样可怕,沾谁谁倒。”他微微顿口,看了看神色平静的易云嫦,小心翼翼地说:“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总要绕回到易狗身上。简直是反噬。而且反噬程度越来越猛烈。”

这是连始作俑者都料不到的结局。

可是最后已经没有人能顾及始作俑者的感觉了。世家贵阀管不住自己的嘴,嘴象开了闸的水龙头,污言浊语不要命地往外窜。

外面起了火,没有人救火,泼在火上的都是油。眼看着火起来了,风来了,火更大了,烧透半边天红。

一场历经数年酝酿而成的折辱的盛宴,以易云嫦、易氏、吞口氏、易姓女为牺牲,浩浩荡荡升华到了无可企及的高度。

人人衣着光鲜,人人生啖血肉,姿容高雅,满嘴血污。

虢首封:“那时候你才多大?”

易云嫦以为是问她,连忙比了一个数字:“十五。”

古希道:“十三。”

两个孩子,都是孩子。

繁华盛世的表象下埋伏着最恶毒的惊涛骇浪,几个顽童从中捧出的罪恶之花受人争相捧拥。

虢首封回想自己当时在干什么……他当时也不大,才二十岁。不过年龄对他而言不重要,他早在十岁时就开始成为半个夜行者,在姬覆严苛至极的教育中混得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二十岁,他正在昆仑山巅上赶任务,偶尔闲瑕的时候他会打开个人终端听一听夜行者内部交流频道上飞窜的各种讯息。

他知道沙市很动荡,动静大到姬覆希望他尽早赶回大本营。

那一年他还不认识她。当她被人群逼进绝望的角落时,他正坐在冰雪之巅哂笑,然后关闭了个人终端。

他不屑参与,不屑知晓,亦不知道她曾身处悬崖边缘,差点被一波恶意逼得跳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