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嫦没有时间。
可她本人还不知道。
虢首封短暂清醒过来，一把媷住她的胳膊，他的手指尖比汗水浸湿的额头还要冰凉。
易云嫦正和他脸贴脸，被他逮个正着，立刻就慌了，好像做错事了似的挣扎。什么灵识全敛、炼化灵能书之类的事，这一刻全断了。
虢首封：“别炼了，小心周围！”他又昏了过去。
古希道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又睡啦？！”
“是昏。”易云嫦纠正他，然后警觉地看向四周。虢首封前半句“别炼了”，显然他是知道易云嫦在干什么的，那么他和广覆在自己身体里斗得天翻地覆这件事，也是确凿无疑了；但后面半句“小心周围”？
四周浓雾翻涌，静悄悄的，看不出异常。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不看我一眼，难道我比你更不靠谱吗？”古希道一连串的嚎叫都掩不住附近沙沙作响的声音。
易云嫦掉头，恰巧与身后匍匐在地，爬出浓雾后大喘气的人四目相对。
她：“……”颈后寒毛倏地一下倒立起来，在来人一双灰翳之瞳的注视下，当场抱着虢首封蹭地后退三尺。
古希道也看见了——伏在地上、脸色青白、全身都布满了黑色毒纹、眼睛死白死白的——
怪物？
趴在地上的怪物问：“谁在前面？”
易云嫦与古希道交换了一个眼神。
古希道盯了半晌，轻声问：“何济世？”
何济世慢慢朝古希道望过去，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瞳上蒙着一层厚重的灰翳，灰翳上倒映着古希道的身影。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看见古希道。
“你是谁？”
古希道哈哈，“我是那个比你先进小黑洞的那个谁。”
何济世布满黑色毒纹的脸皮激烈地抽搐着。
古希道闭上嘴，紧张地看着他。
何济世说：“我眼睛看不见，拜托你说多些话好吗？”
“哦。”古希道应了一声，看了易云嫦一眼。易云嫦摇头，示意他少说话。古希道反其道而行。“你怎么在这里？就你一个人？贞姑呢？”
“贞姑？”何济世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他嘴里呢喃着“贞姑、何贞姑”，并没有回答古希道的问题。
易云嫦仗着何济世看不见，又朝古希道摇头。“别和他说话了。”她用口形警告古希道。何济世现在这模样一看就不妙，易云嫦记得虢首封的警告，只想开溜，不想和何济世有过多纠缠。
可是古希道不同，他还没有从何济世嘴里得到答案。他刚刚接收了易云嫦的警告，转眼又问何济世：“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何济世：“我现在怎么了？”他听着声音，慢慢朝古希道爬过去。
古希道也在慢慢挪动，朝远离易云嫦和虢首封的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他一边走，一边用声音引导着何济世：“你现在看起来不太妙。是不是感觉哪里不舒服？”
背后的浓雾里有一阵悉索声，古希道警觉回磁浮，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何济世问他：“你为什么要走动？别走来走去的啊，你一走动，我就觉得累了。”
“你可以停在原地不动。你不动，我也不动。”
何济世笑问：“怎么，你怕我啊？”
“当然不怕！”古希道下意识地反驳。“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就躺地上别动了。”
何济世说：“是有些不舒服。我感觉口渴，你有水吗？”
“水？”古希道看着自己的手，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正被他抓在手里。他脑袋空了几秒，本想骗人说“没有”，结果开口却说：“有啊，我给你。”
易云嫦眼睛瞠得快脱眶了，嘴形尤其夸张地质问：“你在搞什么？！”
她身后浓雾乌云罩顶似地压上来，雾里裹着一道晃晃荡荡的人影。古希道拧盖拧到一半，吓得头发都倒立了，也不敢出声，只拼命示意易云嫦回头看一眼。
等易云嫦回头，后面雾霾早退回了原位，人畜无害地翻涌，哪有什么人影。她用眼神询问古希道：啥？
“给我水。”何济世说。
易云嫦单手朝他划拉，示意他不要靠近何济世，远离何济世。
可是，能远到哪去？古希道看了看四周围得密不透风的雾墙，舌根发苦。
这儿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就没有一条出路吗？没有虢首封做顶梁柱，古希道慌得一匹。
“水呢？”何济世催促说。
古希道走过去，蹲在何济世面前：“给你。”趁着何济世接水的时候，他抬头往易云嫦看过来。这一看，惊得古希道差点跳起来。“易狗！”他大叫一声，手里先用力，矿泉水被挤出瓶子噗了何济世一脸。他站起来，冲对面抱着虢首封还瘫坐在地上的易云嫦大吼：“快跑！”
一具面目全非的行尸，正悄无声息站在易云嫦身后。
何济世被他泼了一脸的水，水顺着布满毒纹的面庞往下流，他还拉长了脖子，伸舌头去接莫须有的水。
“喂我喝，我渴。”
何济世想了想，有些迷茫地自言自语：“不，我不渴。”
喵了个蛋，现在谁还有心思管他渴不渴？
易云嫦那边，行尸大半个身体腐肉见骨，眼珠子连着一线肉丝吊在嘴边，一遍又遍地擦过白瓷似的排牙。它正在弯腰。
“易狗！”古希道丢开水瓶，大步跨过何济世，朝易云嫦走过去。
行尸看起来非常迟钝，似乎连自己的本能也搞不清楚。古希道眼睁睁地看着它弯腰、凑近，每一个动作都象放慢了无数倍。他心道好！只要继续保持这个速度，他还来得及赶过去一脚踹……
结果他被人抓住脚，刚走没两步便扑出个狗吃屎。等他抬起头，那具腐得连脸都认不全的行尸已经凑到了易云嫦侧脸旁，烂嘴张得大大的。
易云嫦泥木雕塑似地望着他。
古希道气得咆哮：“还不快逃！？”
易云嫦也同时开腔：“还不躲开？！”
啥？
古希道脑子里嗡的一炸，本能回头——
古希道瞳孔剧缩。
只见何济世当头压下来，正对上古希道眼睛的，是何济世洞开的胸膛。胸腔里森森白骨勾兑着糜烂的血肉，心脏在中间搏动。心脏每动一次，拦在心脏外侧的断骨便被推开一些，心脏收缩，断骨又自归其位。
何济世叹息，气呼在他脸上。
“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