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少年郎收拾完行尸,回头看见易云嫦的蠢样,终于露出一丝孩子气的鄙视表情。

他沉声:“手帕还我。”

易云嫦忙不迭地递回去。

他把脸擦干净,随手把手帕丢在行尸脑袋上,见易云嫦目不转睛地盯着手帕瞧,解释说:“我把手帕丢在这儿,等明天早上有人来看,发现这两具精神病的尸体,就知道是我杀的。”

易云嫦听出一点门道:他把行尸叫精神病?

少年:“打死一个有一个信用点补贴。这里便有两个信用点,正给给家里补用花销。”

易云嫦顿时凌乱了:什么什么?补贴?!

小少年顿了顿,看她一身高山族打扮,还以为是自己人。结果——

他满脸震惊:“难道你不知道这儿?等等、你不会连精神病也不知道吧?”两个人面面相觑,小少年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是从外面进来的人?”这个答案简直是不言而喻。他小小惊呼一声“天道在上”,然后皱眉问她:“迷途者?”

易云嫦只觉得这孩子象对暗号似的,说出来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但组合成词成句,就跟密码似的。

少年长呼了一口气,神色轻松地把锄头塞进她手里。木质柄杆上还保留着一点他的体温,不凉。易云嫦低头看着锄头上粘附的深色污渍,总觉得有那么些一言难尽的味道。

“我带你去我家。走快点。”他侧耳听了听远处隐隐约约的呼号声,催促道:“今晚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精神病。刚刚砸死了两个,又有几个冲着这儿过来了。如果被他们堵上,就死定了。”

他领着她穿屋过巷。前面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刚一传出诡异声响,他马上改道,从另一侧狭窄的小巷里穿过去。幸好两个人运气不错,一路上也没再遇上行尸。小少年一边走,一边偷眼打量她。

“呃……”

易云嫦气息不稳地看着他,心想不管你用什么托辞,我是不会把古希道的遗物交给你的。

结果他根本没提。

“你能说话吗?”

易云嫦保持沉默。一提到“说话”,她脑子里就有一个声音反复念叨:声音本是你的武器,你却没有把它用起来,宁可看着古希道死去。

少年没等到她的反应,便当是默认,他装作不在意地提起:“我好像听见有人提到‘何济世’,何济世怎么了?”

易云嫦立刻戒备地看向他。

他仿佛没有看见易云嫦戒备的小眼神,慢悠悠地问:“我们村里也有一个何济世,平常也不怎么惹事。他怎么了?听你们提起来,好像他穷凶恶极似的。”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易云嫦。易云嫦沉默了一会,摇摇头。

少年有些失望。其实他只是隐约听见有人念叨何济世的名字,便循着声音四处搜寻,正好撞见精神病袭击正常人的一幕。情急之下,他先挥锄头把精神病打死,把人救了下来。

何济世的名字,就象黑暗中神秘的引路使者,把他引到这个女人身边后便彻底消失了。他根本不能确认,是不是这个女人和朋友交谈时,无意间提到了“何济世”。也许根本不是从他们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毕竟从见面到现在,他身边这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昏迷一个哑巴……

少年脚步微顿。

“等等,你真的不能说话,没有声音?”

“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还有男人,你还记得他是谁吗?天道在上,你不会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吧?”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最后用手指在自己太阳穴上兜了好几圈,很纠结苦恼的模样。他不断打量着易云嫦,打量得她心里发毛。他的眼神越来越确定。

“是不是感觉脑子里一团糟?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越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有背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就越符合“迷途者”的描述。

易云嫦心说并没有。

少年叹了一口气:“原来你们是迷途者。”

迷途者?

少年十分同情地望着她:“没关系,村里对迷途者还是挺照顾的。而且也给了好处。”

易云嫦:“……”

“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想起过去的事。就是……失语症恐怕有些麻烦。”他再一眼扫过易云嫦背上的虢首封。“昏迷不醒也挺麻烦的。”

易云嫦直觉虢首封的问题恐怕比“失语症”更厉害。

少年大大方方地邀请:“不如先来我家住一段时间吧。反正我家还有空房间。”他顿了顿,居然咧嘴笑出一排白牙。他有些腼腆羞涩地说:“我家还有一个迷途者,她刚刚恢复,正好和你们作伴。”小少年的视线绕开了虢首封。

易云嫦心下有点狐疑。

他带的路越来越偏僻,不仅向上蜿蜒,四周屋子院落的分布也越来越零散稀少。

少年折了根树枝一边打草惊蛇,一边随口说:“我家在村外围。阿爸承包了一大片果园和梯田,就在果园和梯田附近起了几间房,就近照料田地。离村子有点远,不过僻静。现在看来,也更安全些。至少没有精神病在周围游荡。”

行尸还会挑地方游走?易云嫦惊讶。她印象中的回龙村死气沉沉。现在的回龙村依然没见到什么人影,却因为行尸的出没而变得格外危险。再加上眼前时而成熟稳重、时而凶狠暴戾又偶尔表现得孩子气的少年,这个回龙村仿佛有了些人气,不再是印象里十户九空的阴森空寂。

易云嫦有些恍惚,心里还在暗暗祈祷着如果这是一个幻境……不,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等她醒来,虢首封好好的,古希道也好好的。

然后你再缩起身子,躲回他们羽翼下,让他们用自己的身躯化作挡板,为你遮风蔽雨是吗?这个念头带起一长串的讥笑,从脑海里划过去。

“迷途者受到精神攻击失去记忆。有些人受创过重,直接得了失语症或昏迷不醒。”他顿了顿,才说:“或者干脆变成精神病。”

易云嫦愕然:你们就这样随便给行尸安个来由?

少年忽然站定。在他们前方,大榕树的阴影下面蹲着一个小人。

穿靛蓝色长袖短裙、扎双羊角辫的胖丫头看见他们,笑嘻嘻站起身。她长相普通,唯有一身肌肤雪白雪白,月光透过林叶斑驳地打在她身上,整个人象块羊脂玉雕成的弥勒佛般莹润反光。

“你回来得太晚啦,没得你的晚饭啦,阿爸也生气啦。”

少年暴躁地吐出一句脏话。

胖丫头笑容一收,从背后掏出块早就准备好的石头狠狠砸过来。她手劲大,目光精准,石头以一百五十公里的时速流星闪电似的“咻!”一下擦过易云嫦面皮。等易云嫦偏头去看的时候,少年已经被砸得头破血流,血把半边脸糊得粘粘答答,正滴滴答答往下流。

易云嫦心说这……是个什么情况?

胖丫头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你敢骂阿爸!等着,俺去叫阿爸过来收拾你!”

这是仇人?

少年深吸一气,凶狠地朝地上啐一口。“记住这张脸,以后离她远点。不是个好东西。”他犹不解气,指着胖丫头消失的方向又骂了一通,说:“那是我姐。”

易云嫦:“……”

到底是你姐,还是你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