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鑫说：“我身为醒族，献祭出来的效果在你身上只维持短短一瞬，看来还是我实力太弱了。我大概是多少级？F？”
欧菲挑高眉——这茬儿叭叭叭地拍在他脸上，他哪个茬都不敢接。
醒族就是醒族。在灵界，尤其是现代灵界，千万别惹醒族。虽然醒族以人品高大上著称，简直是“圣”、“洁”的代名词，但是醒族后援团的人可不全是善茬。高端一点的比如世家贵阀——世家贵阀都自称是醒族后裔，还是千年前那一批手牵手、连成排、用肉身替灵界挡下最后一波尸变狂潮的那批醒族后裔。谁敢对醒族出言不逊，先被世家贵阀一根单手指给摁一遍。死了的还算幸运，没死的再交给狂热粉丝揍一顿，哭都没地方哭。
欧菲自己也是三分之二的醒族粉丝，当然不会说任何有关醒族的坏话。只要对面沾了一点点醒族的光，他都能把对面吹出彩虹屁来。
欧菲斟酌了一番，说：“我看你的实力最少也在C级……C级以上！”最低的醒族实力评定为F级，高级为A级。还有一种被称为超级醒族的，被称为S级或是SS级。大多数醒族都是F级，越往上，数量越少。物以稀为贵，醒族也不例外。
龙鑫呵呵笑道：“给我这么高的评价啊？不会是哄我吧？”
“当然不是。”
“C级醒族也只能攻击你一瞬？那你的异能也挺强的嘛。”
欧菲琢磨不出这句话是捧还是杀，他权当捧好了。“谢谢夸奖。其实我只是低阶精神系，不然也不会老是在这个岗位上徘徊了。”欧菲的梦想是调到沙市去。沙市的公家机构里群英荟萃，做事悠闲，是公职异能人最向往的地方。原本这只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想，现在却因为龙鑫的出现，而有了实现的可能。
想到这，欧菲眼睛都亮了，捧龙鑫臭脚也更起劲了。他说：“你有实力，只是献祭时说的祭语没有抓住准确节点。”
“节点？”
“嗯。”欧菲皱眉，思索着如何解释，“简单的说，是制造的假记忆插入真正的记忆链时没有完美衔接，因此被我的潜意识先察觉出异样。你知道吧，这就象把一块异物强行塞入血肉里，血肉被迫接纳异物，会逐渐包容乃至融合，但最初无一例外都是有强烈的排斥反应。”
龙鑫挑眉：“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
欧菲沉吟片刻：“我仔细回忆的时候就发现了一点蹊跷。比如，前一秒，我微笑告诉易小姐‘你是迷途者’，下一秒穿过院子去给第二个人做鉴定之前，我内心起伏不定。非要形容的话，我一边走一边生气。”
“情绪起伏过大？”
“对。理论上，只要没有截然相反的事情打乱我的认知，那么前一秒的微笑应该会在路上保持，而不是象六月的天气一样神秘莫测。”
欧菲偷偷看了一眼龙鑫，小声说：“这就很反常了——有什么事能让我在前后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里，心情有巨大起伏？”
龙鑫抚额：“原来如此！我竟然没有注意这个细节！”只修改了两个鉴定结果，忘了修改鉴定过程！
“还有记忆断点的问题。”欧菲继续补充，“龙长老你把我的记忆彻底毁去了一小段，对吧？这毁去的小一段，也没有用虚假记忆熔接。是故意的吧？这个没有熔接的地方就是记忆断点。回忆每次绕到记忆断点处，都会引发剧烈的头痛。一般人就会放弃回忆。龙长老显然对精神系异能人有一些了解，因此设计了一个记忆断点，确保此次献祭万无一失，是双重保险里的第二杠保险丝吧？”
龙鑫默认。
“恰恰就是记忆断点坏了事。”
“为什么？明明之前……”龙鑫豁然闭嘴。
欧菲假装没有听出断句里截断的含义。他说：“公家的精神系异能人都接受过训练。对记忆断点的理解可以说是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你大概是第一次对公家手下的精神系异能人动手吧？即使别人不能察觉，但我自己却能清晰察觉到——每每回忆到昏倒前关键的那一幕，就发生剧烈头痛，然后一切回忆中断。”
“其实记忆断点可以修复。”
龙鑫目光凛冽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我怎么不知道记忆断点还可以修复？”
欧菲有些得意了。“这是公家内部秘而不宣的事——可以修复记忆断点，只是比较麻烦罢了。虽然原来储存记忆的细胞消失了，但关联记忆无论如何都会在其他地方留下一点点蛛丝马迹。多花些时间互相推断论证，还是可以重新建立起记忆链接。我的异能当然做不到这一步，所以我才急着回村向其他同僚寻求帮助。”
“原来如此。”龙鑫不知说过多少遍“原来如此”了。他起身，十分真诚地说：“多谢你如此详尽的解答，我又了解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龙鑫看了一眼仍然盘腿坐在地上的何正济。
何正济霍然起身。
易云嫦也跟着站起来。
只有欧菲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傻不拉叽地望着龙鑫。
龙鑫低头俯瞰：“鉴于你如此配合我，解答我的问题，那我再问一次好了——”
“这次你回去，会怎么汇报今天的工作情况呢？”
“这……”欧菲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眼神乱瞟。
“实话实说吧。”
不得不说，龙鑫如果真的想让人安心，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让人感觉十分可靠。
欧菲如同被盅惑的猎物，他先是小心问道：“龙长老希望我说什么？”
龙鑫凝视他：“何家的迷途者没有问题，回龙村也没有醒族。”
欧菲眼神一闪。“这……”
“我就拜托你这两件事，尤其是关于醒族的事，在上司面前提都不要提，怎么样？”
欧菲吃惊地看着龙鑫，嗫嚅：“难道龙长老甘心在这儿窝居一辈子？”
“你不用管。”
“可是，”欧菲根本不死心。他绞尽脑汁吭吭哧哧，终于头顶上的灯泡亮了——
“我无法撒谎！”
灯泡放射出强烈的死亡之光。
龙鑫笑问：“不能撒谎？为什么？”
欧菲舔了舔唇：“因为公家早就防范鉴定者和村庄串通一气，谋取补贴。我们每一轮工作结束，回去还要接受自己人的精神鉴定。会有高阶精神系异对我们做出鉴定回放。你知道左家的魂溯么？”
龙鑫收敛笑容，表情冷酷。“那不是对死人才有用的异能吗？”
“不，活人也能用。魂溯这个异能追根溯源，其实是古灵界鬼族强盛时，鬼差用来检索犯人记忆的搜魂大法。搜魂炼魄——当然，魂溯已经没有搜魂炼魄那么大的威力了。但是现在左家使用的时候，不需要人招供，只要人的大脑还有记忆，整桩事就瞒不下。左家只要把手贴在对方的额头上，就能再现所有的事实真相。对活人的用法，和对死人的用法会稍有差别，最后获得的效果却是一样的。”
龙鑫沉默很久，低头笑了一声：“那就没办法了。”
欧菲松了口气，暗暗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虽然这两桩事都瞒不过公家，但是只要龙长老……”
龙鑫打断他：“我会觉醒成为醒族，纯粹是机缘巧合。”
“啊。”
“什么醒族注定为灵界牺牲奉献——狗屁。”
欧菲闭上嘴，惴惴不安地仰望龙鑫。
“一千年来，有关醒族的宣传不过是地主、世家贵阀还有联合部队，为自己宣传造势的手段而已。这些人，根本不在乎一个醒族的死活！醒族后裔？如果真是醒族后裔，他们为什么没有继承到宣传单上宣传的‘舍己为人’的醒族精神？他们为灵界牺牲了什么，奉献了什么？古战场上战火千年不熄，怎么就不见那些世家贵阀、地主们为灵界去送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