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化脓

珊婶脑子里嗡的一响,转身赶去后院。

虢首封沉思一会,问易云嫦:“何月玲最近有什么异样?”

易云嫦最先想到的是一双通红的眼睛。然后是这些日子以来何月玲蹲守虢首封的时间减少了,不着三五调四处乱跑的时间增加了。有时候你以为她在家里,结果她忽然推开院门从外面走进来。

虢首封听得皱眉:“除此之外?”他感应到的,是心境方面的变化。非要形容的话,可以形容成一种声音上的变化——过去只是嗷嗷待哺的小兽吼叫,现在何月玲心里却埋着一头庞然大物,时不时疯狂的啸叫。内心蜇伏着如此可怕的凶兽,虢首封不相信她外在没有任何表示。

易云嫦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虢首封:“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

易云嫦顿感不安,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她保证:“我、以后、会多注、意她。”

虢首封愕然,这才发现无形中给小奶狗造成了多大压力。他失笑:“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本来也不该你二十四小时盯梢……”咳,越说越错。他闷咳两声:“是我自己的问题,有些事没想清楚。”

易云嫦:“我会帮忙。”

虢首封笑着点头,心想:你乖乖坐好,时时刻刻都在我视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就是帮忙。不过这话他不敢说。他有预感,真说出来,小奶狗会更沮丧。

珊婶突然又跑回来,沿路击掌引起注意。

虢首封和易云嫦看向她。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人也纷纷看向她。

“阿娘?”何正济心生不详,“发生了什么?”

珊婶慌慌张张地比划:“我把她关起来,结果她砸屋逃走了。”

“她?你是指阿姐?”

“什么?”何正雄满脑子只围着“砸屋”转,撂下肩头扁担撒腿往里狂奔。“砸什么样了?别给我砸——啊——啊啊啊啊——”后院传来何正雄的咆哮:“这是今年新修的屋啊!何月玲那小兔崽子呢?!”

珊婶浑身发抖。

眼看太阳要落山了,外面的危险指数暴增。偏偏在这个时候,何月玲能跑哪去?她求助似地环顾周围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虢首封脸上。

虢首封还是那副讥诮意味十足的表情,黑黢黢的双瞳里闪耀出星子碎芒,整个人象一把早已出鞘的寒刀,静静地立在眼前,来风断风,遇水截水。

珊婶蓦地定住了。

“阿姐!”闽清荷也急得不得了,努力抓住她晃了晃,“你别急,仔细想想,今天月玲有没有提过想去哪?”

珊婶定定地看着虢首封。

闽清荷也狐疑地转头——不用提,大家都知道何月玲每天最想去一个地方,那就是虢首封睡的床。

虢首封冷冷地问:“看我干嘛?”

闽清荷连忙掉头,轻轻摇晃姐姐:“仔细想想!”

虢首封:“珊婶,这三个月以来,当属何月玲的变化最大吧?”

几个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何正济沉声问:“什么变化?”

珊婶愣住,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窜。别人听不懂虢首封的问题,她却能听懂。母女之间有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天性联系,能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变化。珊婶又不是性格粗枝大叶的人,事实上,她心思纤细敏感的程度,与易云嫦不遑多让。何月玲有没有变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问珊婶就对了。

珊婶脑海里浮现起一张脸——双眼赤红,戾气满满。这不可能是她的女儿。珊婶下意识地否认。

以前的何月玲,虽然脾气暴躁,言行蛮横,可是她看人的时候会笑得乖甜可爱,一脸喜庆洋洋的颜色。而不是象现在,象一头负了伤的野兽、饿过头的魔物,感觉她睁着眼睛看人就会淌下血泪,张开嘴就要仰天哀嚎。

珊婶打了一个寒颤。

她的女儿,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了?

虢首封恰好在珊婶脑海里浮现出具体影像的时候,灵识探了过来。顿时珊婶心中惊愕、不信、疑虑……种种负面情绪伴随着那张表情十分可怕的脸,全共享给了虢首封。

虢首封冷笑一声:“珊婶,你准备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珊婶有些茫然地注视着他。

自打虢首封当面无视她讨论郝玲的意向,神色漠然地回房,她对虢首封的印象就大打折扣。

这个男人太冷血,与柔和的易云嫦一点也不搭配……甚至她隐隐有些后悔,后悔出手保下他一条命和那份属于他的有限的自由。

那可是她用自己当作酬劳,从龙鑫手里屈辱接过来的东西啊。

他有什么资格质疑她?漠视郝玲?

他有什么资格评价说自欺欺人?她有做什么自欺欺人的事吗?

虢首封懒得点穿——点穿珊婶心里那点小九九费心费力还要费口舌。不点穿!

不过是个幻境,不过是个幻影,即使什么都不做,工具人就是工具人,该运行的轨迹照旧会运行,该生的生,该死的死,一切都无法改变……虢首封猛地打住涣散的念头:该死,差点迷失了自己。

闽清珊肯定无法逃离自己的命运。在座的人里,除了他和易云嫦之外,没有一个人能逃离最终的命运。他和易云嫦注定会走出幻境,而这些人注定与幻境同生共死。所以他为什么要同情、共鸣、感同身受?这不是很扯淡的事吗?就好像是看一场催人泪下的电影。电影好不好看?好看。可是电影看完,该干嘛干嘛,而不是电影终结了,人也终结了。他不想为这群命中注定的人殚精竭虑,不想扮演什么救世主,一切只是为了有利于自己——

虢首封无声地指向院外那道天然的拱门。

珊婶突然狂奔,象阵风从何正济身边擦过去。

何正济大骇,一手捞空:“阿娘!”

“阿姐!”站在后面的闽清荷也没拦下她。

没办法,何正济和闽清荷只得一起追出去。

易云嫦跟着跑了几步,到院门口才停下来。她猛然惊醒,意识从幻境里短暂抽离,抓住门框回望虢首封,带着一点点小狗知道自己又犯错了的讨饶表情。

夜色刚临。黑暗与天边最后一线天光交错相融。整个世界被笼成昏昏昧昧的模样。

虢首封半脸光洁、半脸阴暗,唯一不变的是眼睛,无论是处于光线之中还是夜色之中,他的眼睛都在熠熠发光,宛如最上品的宝石。现在,那双如宝石般闪耀的眼睛里倒映着易云嫦的身影。

虢首封唇角微翘,笑容光彩夺目——

“去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在你后面。”

我是你坚强后盾,你尽管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