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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上面一束亮光落了下来,云舟慌乱地缩回了手来,故作镇静地道:“好像外面没事了。”
谢南烟仰头望向机关口,握剑的手却没有半点松懈——若是刺客发现了机杼,那她的剑必须得出鞘了。
“将军!刺客已收拾干净,可以出来了。”木阿恭敬地说完,便对着谢南烟拱手一拜。
谢南烟点了下头,拿着火折子忽地跳下了网去。
云舟急呼道:“下面不是有毒虫么,你不要命了么?”
谢南烟没有马上回她,将火折子移近了墙上的悬灯,点燃了灯芯。
满室明亮,地上分明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毒虫?
“你!你又骗我!”云舟看清楚了网下的情景,方知自己中了谢南烟的计,又被她白白地吓了一回。
谢南烟嘴角微翘,回头对着云舟眨了下眼,“那又如何?你能咬我?”
“……”除了咽下这口气外,云舟还能说什么呢?
谢南烟拧开了出口的机杼,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收起来后,催道:“你还愣着做什么?难道真想在这儿过夜?”
云舟轻轻一叹,从大网上爬了下来,能离开这儿也算是一件好事。
谢南烟带着云舟从密室下的出口走了出去,很快便回到了下来的那个房间。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千里山庄中的血腥味渐渐淡去,回复了往昔的平静。
“将军,末将以为,昨夜不过是那些人的试探,千里山庄的防备必须再加强。”木阿担心地说着,“是否飞鸽传书大将军?”
谢南烟摇头,冷声道:“现在传书大将军,岂不是承认我没有完成燕翎令的任务?木阿,你这是在逼我死啊。”
木阿骇然噤声。
明寄北也瞪了一眼木阿,“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小爷不是还在么?”说完,明寄北瞪了瞪一旁静默不语的云舟,瞧见她正看着这边,便故意将佩剑抽出一点点,再狠狠地给了她一记眼刀。
云舟被瞪得莫名其妙,索性将目光移到一边,不再看他。她下意识地去找散落在书案附近的画纸,这折腾了一晚上,好歹别尽做无用功啊。
她找了找,最后视线又回到了明寄北的胸前,他胸甲的边沿露出了半截画纸,云舟终是明白为何明寄北要瞪她。
他定是看出来谁是大黄了。
一个南烟姐姐已经够难伺候了,再加上一个将军弟弟,云舟哪怕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以后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她必须在谢南烟处理完事情之前,把这画纸上的大黄给圆了。
于是,云舟小心翼翼地往明寄北那边挪了半步,故意伸了个懒腰,再往明寄北身侧移了半步。
她的小动作早就全部落在了谢南烟眼底,只是谢南烟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所以一直佯作没有看见,开口道:“木阿,一会儿你把二位先生请来,今日就让小舟子留在这儿好好学习。”
“诺。”木阿点头。
云舟听见之后,苦涩地笑道:“我……画了一晚上……我这会儿脑袋很晕……”
“明早你若看上去还像小太监,科举你便不用考了。”谢南烟含笑看着她,她越是笑得温柔,云舟越觉得她下一句话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当……真?”云舟即使不相信这女魔头会放过她,这会儿也必须亲口问一问。
谢南烟点头,“既然你更像小太监,那便直接把你送进宫吧,就从刷粪桶开始,一年之内若是爬不到总管太监的位置,我也会摘了你的脑袋。”
“……”云舟仔细想想,最好还是扮公子好好考科举吧,好歹以后她还可以名正言顺地买烤鸡吃,在宫中可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明寄北这才发现云舟离自己只有半步之遥,他瞪大了眼睛,悄悄地拐了一下云舟,低声警告道:“你再靠过来,我便新仇旧恨一起跟你算了!”
云舟佯作无辜地猛摇头,一样低声道:“将军小哥,你可是误会我了?那画……我还没画完啊……”说着,眸光故意瞥了一眼明寄北的胸甲。
明寄北俊面一红,冷冷侧过身,咬牙道:“等会儿我再给你算账!”
这姑娘真的是不知羞啊,这样胆大的瞄一个男子的胸,昨晚还想单独请他上楼说话,这样不矜持又厚脸皮的姑娘,真是头一次见。
谢南烟也瞄见了明寄北胸甲边的画纸,她脸色微微一沉,恍然云舟悄悄接近明寄北大抵就是为了昨夜她后来画的那些画。
“木阿,你去请二位先生来吧。”谢南烟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木阿便领命退了下去。
“小北。”谢南烟忽地唤了一声。
明寄北“嗖”地站了个笔直,他点头道:“我在!”
“过来。”谢南烟慵懒地坐了下来,淡淡地道,“说说,你昨夜有什么发现?”
“昨夜啊……”明寄北走了过去,还想思虑着该从哪里讲起,却冷不防谢南烟突然来袭,从他胸甲边上抽出了两张画纸。
“南烟姐姐!这图就留给我吧。”明寄北连忙哀求,“我平日里想你的时候,也可以瞧瞧啊。”
谢南烟是真没想到,这次云舟画的竟是她正在喂大黄狗骨头,她冷冷扫了一眼明寄北,挑眉提着画纸的一角,故意抖了抖,“小舟子,你是想说本将军的良心喂了狗么?画个画来骂本将军欺负你?”
明寄北听见谢南烟这样说,知道云舟是捅了马蜂窝了,刚好他这会儿也在气这幅画呢,便一并与她算账好吧!
“南烟姐姐,你是不知道,昨夜她还骂我是她村里的阿黄!”明寄北火上浇油了一句。
这次是云舟站得笔直,几乎屏住了呼吸,她的心跳开始快了起来,飞速想着该怎么去圆这张图的意思。
“阿黄?”谢南烟听见明寄北这样说,知道是自己想错了,便低头又看了看那条大黄狗——别说,大黄狗的眉眼也算是狗子之中俊俏的了,仔细看看,还真有那么点像明寄北的眼神。
这丫头的聪明都到画画上面去了!
可不知为何,谢南烟竟觉得有几分好笑,忍不住又多瞄了几眼画,忽地悠然朝着明寄北伸出了手去,“都交出来。”
“南烟姐姐……”明寄北实在是不肯交出来。
“嗯?”谢南烟仰头看她,脸上已无半点笑意。
明寄北只好将画纸都拿了出来,就好像是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上缴了似的,突然耷拉下了脑袋。
谢南烟将所有画纸都看了一遍,再看向云舟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本将军很不满意,你说,该怎么罚你?”
云舟僵硬地笑了笑,“你说怎么罚,我都认。只是……”云舟小心翼翼地举了举右手,“这画还没画完,等我画完了还不满意,那再罚我,可好?”
谢南烟将画纸骤然折了起来,捏在了掌心,“不好。”
“唉……”云舟知道是在劫难逃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来吧,你说,要我捱什么罚?”
谢南烟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走到了云舟身侧,轻声道:“等我想好了,再罚你,你最好今日用心学,不然两罪并罚,滋味可不好受。”
“……”云舟只能点头。
谢南烟略微侧脸,道:“小北,昨夜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南烟姐姐,我不累的,我……”
“去休息。”
谢南烟眸光一寒,不容明寄北再反驳,“我已经走了一个哥哥。”下半句,她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可是明寄北知道她想说什么。
明寄北咧嘴笑了笑,“好!”才说完,便快步走下了楼去,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谢南烟轻轻一叹,转眸对上了云舟疑惑的眸光,提醒道:“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我会尽全力保住你的小命。”
“我知道。”云舟认真地点点头,“舅舅一直告诫我,知道的越多,就死得越快,我得好好活着,不能让舅舅伤心。”
谢南烟静默不语。
云舟微微轻笑,突然斜眼瞄了一眼谢南烟的手背,柔声道:“桑娘以前采珠也经常撞到礁石,都是我给她敷的,你若不嫌弃……”
谢南烟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想献殷勤抵罚,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说完,她晃了晃手中折着的画纸,“以后,不准再画本将军。”
云舟眨了眨眼睛,“那这礼物……”
“也先欠着。”谢南烟本想说“不稀罕了”,哪知话出口竟变成了这样一句。
似是害怕云舟看出什么,谢南烟不再多言,走下了小楼,终是走远。
云舟走到了小窗边,瞧着谢南烟渐渐远去的背影,会心笑道:“你若不喜欢喂阿黄那幅画,你早就撕了,不知为何,我突然不觉得你是女魔头了。”说着,她顺手拿起了一旁的毛笔,在指间转了一下,自语道,“美人当前,岂能不画?大不了,我偷偷地画!”
阳光暖暖地落上了云舟的脸,照亮了她久违的明媚笑容。
谢南烟最终走到了回廊的拐角处,她忽地停了下来,回头匆匆一望小楼,眸光凝在了这一瞬之间。
不知是落入廊中的晨曦温暖,还是那丫头笑的温暖,谢南烟觉得她捏在掌中的那几幅画竟有些微暖,脑海之中忽地响起了六年前那个小男孩的一声声呼唤。
“南烟姐姐,你陪我抓鱼好不好?”
“你看,南烟姐姐,我射中红心了!”
“南烟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
云舟哪里敢与谢南烟对视,她赶紧放下毛笔,对着谢南烟远远地作了个揖,缩回了房中。
“阿黄……”谢南烟从回忆中回过了神来,喃喃念了一句,低头看着手中折叠的画纸,慨声道,“可我这辈子,只能是谢南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