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五十七章.入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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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大将军的年府,是京城最大的官宅。
放眼天下,敢如此违制之人,也只有年宛娘一人。
夜色降临,一匹黑马带着一队重甲兵从城外的军营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府外。
年宛娘铁青着脸,从黑鬃骏马上翻下,按剑大步走入府中。
小厮与丫鬟们已经许久没有瞧见这样的大将军了,他们暗暗给今日来的那位云公子捏了把冷汗。
只怕……是活不成了。
年宛娘突然停了脚步,仔细盯着一个眼生的丫鬟,吩咐道:“去,把云公子叫来,就在南烟院外听着。不准出声,你也是,云公子也是。”
“诺。”丫鬟领命退下。
年宛娘继续前行,径直来到了谢南烟的小院。
谢南烟提着一壶酒,此时坐在檐上,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年宛娘驻足看她,冷声道:“下来!”
“诺。”她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便跳了下来,提壶喝了一口酒,叹道,“这府中的酒还是一如既往地烈,师父,这种酒你还没喝厌么?”
“我今日不想跟你谈这些,滚进来!”年宛娘寒面走入了房中,坐了下来。
丫鬟给年宛娘斟了杯茶,便知趣地带着其他丫鬟退了下去,留下了谢南烟与年宛娘。
谢南烟提壶走了进来,却不急着说话。
年宛娘冷冷问道:“为何迟归?”
谢南烟凉声道:“云舟有伤,走不快。”顿了一下,她肃声道,“若不是师父养的那只狗,也不会耽搁到今日。”
“他确实死得便宜了些。”年宛娘并没有任何示歉的意思,眸光寒意森森,直勾勾地盯着谢南烟,“今日之事,你又做何解释?”
谢南烟嘴角噙起一丝笑意,她又喝了一口酒,“旁人误会她是小倌就罢了,师父,你怎么也误会了呢?”
“啪!”
年宛娘拍桌站起,似是怒极,“你知我问的不是这个!”
谢南烟倒笑了起来,“同是姑娘家,能如何到什么地步呢?”
年宛娘猝然出手,狠狠地钳住了谢南烟的喉咙,将她按在了墙上,“南烟,不要考验为师的耐心。”
“哐啷!”谢南烟手中的酒壶滑落,摔了个粉碎。
“烟……”小院外的云舟听到了年宛娘的厉喝,正欲冲进去,却被身旁的丫鬟给死死拽住,不停地给她比动作,示意她不要说话。
“公子别出声,否则我的脑袋就要掉了,求你了。”丫鬟极小声地哀求。
云舟心急如焚,她忍下了话,却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丫鬟死死拽住了她的手,小声求道:“别……别……”
谢南烟不惊不惧地看着年宛娘,徐徐道:“师父,我一心为你办事,你竟还怀疑我另有图谋?”
年宛娘眸光如刀,“一心为我?”
谢南烟苦涩地笑道:“这一路护送那丫头上京,处处都是暗箭,我若不用这些手段,让旁人以为我带了个小倌,师父以为凭小北跟魑魅就可以保我安然归来?”
这还不是年宛娘想知道的,“我只想听真话!”
“呵,这就是真话,难不成师父要我说,我喜欢那丫头?”谢南烟冷声反讽,“我与师父可是不一样的,您忘了?您要我冷心冷意,不可待人太暖了,这些都是您教我的,我可半点都没有忘记。”
年宛娘缓缓松手,眸底皆是狐疑之色。
“是么?”
“自然不尽如此。”
似是早知年宛娘不会尽信,谢南烟揉了揉颈子,笑道:“这人我已经给师父安然送到了,日后她听不听话,我就无法保证了。”
年宛娘冷眼看她,“所以?”
“所以后面之事就是师父自己琢磨的了。”谢南烟点到即止,若是说得太明显,就未免太刻意了。
年宛娘是老辣之人,这一局攻防,她不能操之过急。
云舟静静地站在外面听着,紧紧握拳。
她记得谢南烟曾嘱咐过她,她对师父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要信。
可她听得心惊,只恨自己不能帮上谢南烟,只能由她一人孤军而战。
“烟烟……”
正在这时,云舟只觉身后袭来一阵凉风,她还来不及反应,便眼睁睁地瞧着身边的那个丫鬟被一刀结束了性命。
“你……”她惊瞪双眼,骇声道:“她做错了什么?你竟这般下狠手……”
来人是个将军府卫士,他冷眼扫了一眼云舟,狠狠一推她,便将她推着往前踉跄着走了几步,才缓住了势子。
谢南烟发现了云舟就在院外,眸光匆匆闪过一丝忧色。
即便是嘱咐过她,今日之言不可信,可她还是惴惴不安,万一她信了,哪怕是十分之一,她又该如何解释?
云舟强忍下心底的恐惧,咬了咬唇,要想不拖谢南烟的后腿,此时最好什么话都不说。
她由着卫士将她推入房中,卫士便退下,拖下了那丫鬟的尸体。
云舟之前总说谢南烟是女魔头,可真如谢南烟所言,她这师父才是真正的魔尊,杀人不眨眼。
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年宛娘,云舟下意识地往谢南烟身边挪了挪。
谢南烟狠狠地瞪了云舟一眼,冷声道:“滚开。”
云舟愕了一下,只好乖乖地往后退了一步。
即便是知道是假话,这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年宛娘从怀中拿出了一瓶药丸,放到了桌上,“南烟,你那么想为师父分忧,那师父便成全你。”
谢南烟知道那药瓶里面是什么。
她眉梢微挑,万万没想到师父竟会用这样的法子控制云舟。
若早知如此,她宁可中途就放了云舟,绝对不会把云舟带到这里来。
年宛娘一瞬不瞬地看着谢南烟,似是早已洞悉了她的心思,“把‘引魂散’喂给她,你误时而归的责罚便免了。”
“师父,你明知不是我的错,你竟还要罚我?”谢南烟寒声说完,只想再拖延片刻,思忖还有没有什么理由,让年宛娘收回命令。
谁知云舟竟快她一步,将药瓶拿在了手中。
“年大将军,我与谢将军皆是女子,一场做戏罢了,年大将军不必如此介怀。”说着,云舟倒吸了一口气,打开了药瓶。
“云舟你可知这是什么?”谢南烟严肃地问道,语气故意添了几分衅意。
云舟笑道:“谢将军,这戏就不必再演了,我方才听得清清楚楚,你一路护我辛苦,这份恩情,我来日定会好生报答。”说完,她抖出了药丸,张口便吞了下去。
年宛娘有些惊讶地打量着云舟,“云舟,你与探子告诉我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云舟强忍腹中的灼意,正色道:“大将军是不是太轻信这些耳目了?”云舟挺直了腰杆,即便是心中有惧,也不能让年宛娘看出来,“况且,药都吃了,大将军自然就不会杀我了,不是么?”
“放肆!”谢南烟狠狠一喝。
年宛娘饶有深意地会心一笑,“很好,是个聪明人。”
云舟对着年宛娘一拜,“敢问大将军还有什么指教的?”
年宛娘点头,“有。”
云舟再拜,“就请大将军一并说了吧。”
年宛娘负手看她,“三日后便是秋闱,等你考完再说吧。”顿了一下,她斜眼用余光瞥了眼一旁静默不语的谢南烟,警告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并不是你这样用的,南烟,以后这些把戏就省省吧。”
说完,年宛娘便大步走了出去。
谢南烟低垂着头,身子瑟瑟发抖,却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忽地,一滴眼泪落在了脚下。
云舟看得心疼,她哪里还顾得这里有没有眼睛盯着?她上前将她拢入怀中,却被谢南烟狠狠推开。
“你聋了么?!”谢南烟泪声问道。
云舟摇头,柔声道:“我不想你遭罪,烟烟。”
“你……”谢南烟红着眼眶瞪着她,眼泪沿着脸颊滑落,“不就是被打几军棍,我死不了,可你不一样!”
“我舍不得!”云舟走上前来,扶住了她的双肩,叹声道:“我本就是俎上鱼肉……”
“那是‘引魂散’!每月毒发之时,生不如死!你知不知道?从今往后,你不仅仅是俎上鱼肉,你还是师父的一个傀儡!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谢南烟挣开了云舟的双手,她又心疼,又懊悔,“是我天真了,我就不该带你回来,是我的错……”
“烟烟。”云舟牵住她的手,谢南烟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她紧紧握住,云舟一字一句地道,“可你在这儿,我哪里都不去,你就算放了我,我也会来找你的。”
“死脑筋!”谢南烟听得又暖又难过,“你这是在找死!”
云舟淡淡笑笑,“反正我都死过一次了,不怕了。”
“你……”谢南烟怔怔地看着她,“这脑袋是真的傻了!”
云舟的笑容渐渐地浓了起来,“或许是吧……”她温柔地给她轻拭眼泪,“可我能得女魔头垂泪,好像……是我赚了。”说话间,她有些哽咽,说真的一点不怕,是假话,可因为谢南烟也心疼她,她就有勇气去扛起这一切。
她不能事事护谢南烟周全,可若是可以做到一件,她便没有迟疑的理由。
服了毒药,换年宛娘对她放心些,烟烟也不必处处为她劳心,或许也算是一种“皆大欢喜”。
“阿舟……”谢南烟抚上了她的脸,掌心冰凉,哑声道:“对不起。”
云舟摇头笑笑,覆上了她的手,暖着她,小声道:“这个时候……烟烟若是能奖励我一只烤鸡……”
“呵,你就知道吃!”谢南烟终是笑了。
云舟故作馋的样子,“我是真的馋烤鸡了!”
“想吃十只都给你!在这儿等着!”谢南烟说完,便走出了房间,径直往厨房去了。
云舟吸了吸鼻子,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涌出的眼泪都揉碎在指间。
从今往后,她必须把这些软弱胆怯抹得干干净净。
她不知,谢南烟在走出小院后,悄然回头,瞧见了她擦泪的模样。
“傻阿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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