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七十七章.爹娘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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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够怕是贪心了,说够又怕惹谢南烟不高兴了,云舟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回答。于是她打哈哈地笑了笑,柔声道:“仙女烟烟,到了人间要食人间烟火的,这肚子饿了,要好好吃东西。”
谢南烟忍笑不语,刮了一下云舟的下巴,松开了云舟的身子,牵着云舟坐了下来,柔情脉脉地看着她,“喂我。”
云舟哑然失笑,点头端起粥碗,舀起一勺,吹了吹,便喂向了她。
谢南烟很是享受地喝了下去,也端起了云舟的鹿血羹,舀起一勺吹了吹,喂向了云舟。
此时虽然静默,可不论是谢南烟还是云舟,两人满心满眼都是彼此,只轻轻相视一笑,便胜过无数耳畔私语。
若能如此相守一世……
两人不约而同地动了贪念。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停在了云府门外,从马车上走下一个披着黑斗篷的女子,赶车的提剑从马车上跳下,与她并肩而立。
“绮云,我还是……”
女子并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她按在了他提剑的手上,摇了摇头,“夫君,只能我去。”她眉目如画,不是别人,正是海龙集之上与谢南烟匆匆一瞥的谢绮云。
“可是。”
“我来,信我。”
谢绮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夫君,我们不是答应了楠儿,要一起回去的?”
“小心些。”男子只能依她,这世间除了她,没有谁可以兵不血刃地把萧小满带出来。
谢绮云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大门前,对着拦住她去路的门将道:“劳烦将军去通传谢将军一声,就说十四年前的一位故人求见。”
门将看她气质并不像寻常农妇,便多问了句,“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谢绮云。”她平静地说出这个名字,没来由地跳起一阵心悸。
门将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女子,嘟囔道:“也姓谢?”另一个门将拐了一下他,提醒道:“我还是去通传一声,你在这里看着。”
“嗯。”两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便快步跑入了内院。
谢南烟刚洗漱穿戴整齐,刚想带云舟去白山楼饮茶小坐片刻,哪知门外便响起了门将的禀告。
“启禀将军,门外有个叫谢绮云的女子求见。”
“谢什么?”谢南烟脸色大变,顿时木立当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虚掩的房门,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句,“你……你说什么?”
云舟差异于谢南烟的反应,她上前问道:“烟烟,你怎么了?”
“回将军,那女子叫谢绮云。”
“是姐姐!”谢南烟激动地打开了房门,哪里还顾得云舟,“快些把人请进来!”
云舟愕了一下,分明在海龙集上那人还躲着谢南烟,怎会又突然找上门来了?
她隐隐觉得不安,倒也没有多问什么,便跟着谢南烟一路往前厅快步走去。
谢南烟踏入前厅后,便坐立不安,心绪复杂。
她终是肯回来认她了么?
今日能不能给她一个答案,为何当初单单留了她一人?
爹娘可还安在?
他们活得如何?
一时之间,千百个问题涌上心头,谢南烟不知该先问哪一个,也不知该埋怨他们十四年来的不理不顾,还是该一笑泯恩仇,换全家一个团团圆圆?
“烟烟……先冷静下来。”云舟坐在一旁,轻轻地揪了揪她的衣袖,小声提醒。
谢南烟回头看她,只觉安心,她点了下头,坐到了云舟身边,牵住了她的手,“阿舟提醒得对。”
云舟不放心地凝眸看她,“烟烟,不管怎样,我在。”
谢南烟勾唇轻笑,另一只手刮了下云舟的鼻尖,“你敢不在,我咬死你!”
终是看见她与往日一般调笑了,云舟微微舒了一口气,眸光移向了厅外——黑斗篷女子款款行来,此时未做农妇打扮,比那日的身姿要更窈窕三分。
仔细想来,她与谢南烟很像。
舅舅满身疑团,谢绮云也满身疑团。
可不管如何,云舟知道她与烟烟的心思都一样,只希望一家团圆,好好过往后的日子。
想到这里,云舟不禁紧了紧谢南烟的手,对她莞尔点头。
谢南烟知道云舟此时在想什么,她也紧了紧云舟的手,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已是一片冷汗。
说没有半点紧张,都是假话。
谢绮云端然踏入签前厅,她缓缓将斗篷解下,身上穿着一袭官家小姐的锦衣——终究是谢家嫡女,一举一动哪里还有半点农妇的模样?只见她坦然抬眼,看向了谢南烟,眼眶虽红,却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没有先开口,谢南烟也没有先开口。
一个是在思忖如何让她放人,一个是在思忖从何处问起?
气氛突然变得很是凝重。
云舟轻咳两声,见丫鬟放下热茶后,便示意厅中伺候的丫鬟小厮都退下。她也站了起来,对着谢南烟道:“难得团聚,这儿就留给你们好好说话……”说着,她生怕谢南烟不高兴,又凑近她些许,低声道,“我就在外面,若是难过了,一唤我就进来。”
“嗯。”谢南烟点头。
云舟对着谢绮云微微点头,便走出了前厅,命人搬了案几与笔墨来,在庭中静静地练起了画技来。
“我今日来此……”终是谢绮云先开了口,“其实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交易?”谢南烟以为谢绮云第一句话该是道歉,亦或者一句歉疚万千的“妹妹”,万万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冰凉的“交易”。
谢南烟的心又凉又惊,她看着谢绮云熟悉却冷漠的脸庞,姐姐并没有一点愧色。
当初丢了她,这些血浓至亲,竟半点愧疚都没有?
谢绮云低眉,没有直视谢南烟的眉眼,“你放了小满,我给你一个答案。”微微一顿,她再补充了句,“当初舍弃你的答案。”
“你是为了萧小满而来?!”谢南烟以为她拿了萧小满,可以牵连出一二关于云舟身世的蛛丝马迹,却没想到第一个来讨萧小满的,竟是她想了多年的姐姐谢绮云。
她孤身十四年,姐姐不闻不问。
如今终于出现,为的竟是一个猎燕盟的萧小满?
饶是如此,谢南烟也想等一句“不仅如此”。
可是谢绮云并没有说这句话,她再重复了一遍,“你放了她,我给你答案。”
谢南烟自嘲地摇头冷笑,“她是你什么人?我……”她哽咽了一下,终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我又是你什么人?!”
谢绮云也冷笑了起来,她终是坦然对上了谢南烟的双眸,依旧不见愧色,只有恨意,“你若死了,对我们谢家而言,只是解脱。”
谢南烟的身子猛地一震,她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儿时的温暖回忆历历在目,谢绮云分明是温柔可亲的姐姐,为何血浓至亲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放了小满,这是你欠我们谢家的。”谢绮云往前逼近一步,丝毫不惧谢南烟通红的眼眸,“爹娘因你而死,你欠他们两条命,你还我一条,天经地义!”
“我欠?当初不要我的是你们!我也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回来的!”谢南烟隐忍十四年的委屈瞬间爆发出来,她出手狠狠掐住了谢绮云的喉咙,“你凭什么说是我欠的?明明是你们不要我!明明是你们!是你们!”
听见了谢南烟的嘶吼,云舟惊忙抬眼,放下了毛笔,快步跑了进来——谢南烟又一次哭得这般伤心,她心疼地想去擦谢南烟的眼泪,哪知另一边却冷冷迸出了一句话。
“杀了我,你便欠了谢家四条人命,谢南烟。”谢绮云说完,便不愿再多说一句,闭眼仰头,全然不惧眼前濒临崩溃的谢南烟。
谢南烟满腹委屈无处宣泄,如今又添了浓浓的一抹愤恨。
原来她是个傻子,血浓至亲没有一人在乎她的死活,甚至还希望她快些死去。
“烟烟……”云舟担心地轻唤她,看着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云舟慌乱地温柔拭去,回头一瞪谢绮云,“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谢南烟骤然松手,她又哭又笑,笑容很是凄楚,“我于你们而言……到底算什么?”
“……”谢绮云微微眉角一跳,并没答话,只是别过了脸去。
“来人!”谢南烟厉喝一声。
庭中走来巡府卫士,恭敬地在门口对着谢南烟一拜,“将军有何吩咐?”
“把萧小满带过来!”谢南烟继续道。
“诺!”卫士领命,退了下去。
谢绮云悄然舒了一口气,谢南烟却再次掐住了她的喉咙,将她猛地推撞在门扇上,恶声道:“谢绮云,你听清楚了!今日是你们不认我,日后我不会再念骨肉亲情!”
“是……咳咳……谢将军……”谢绮云哪里肯后退一步,她纵使几乎窒息,还是回呛了一句。
当绝望袭上心头,谢南烟颤然松手,背过了身去,眼泪簌簌而落,她哽咽道:“带着萧小满滚!”
谢绮云眼眶也开始有些湿润,她往前一步,意欲靠近谢南烟。
云舟生怕她又欺负谢南烟,便拦住了她,“你想对烟烟做什么?”
谢绮云抬眼看她,眸光复杂,“卫尉大人,你也一样,知道自己是谁么?呵。”一声冷笑,意味深长。
云舟惑然。
谢绮云并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她转过了身去,一步踏出前厅门槛,复又停了下来,侧脸沉声道:“谢将军,我与你并不是血亲姐妹……”
谢南烟又是一颤。
她想过万千当年舍弃她的答案,却唯独这一个可能,她曾想过却又否定了。
当萧小满看见了庭中的谢绮云,她不禁惊呼道:“师嫂!你怎的也被这女魔头抓来了?”
谢绮云摇头微笑,“小满不怕,我来带你回去。”
“这……”萧小满不敢相信听见的。
谢绮云转过身去,看着谢南烟的背影,“谢将军,希望你说话算话。”
“放人……”谢南烟的声音一片喑哑,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卫士们犹豫了一下,终是解开了萧小满身上的镣铐。
萧小满激动地跑到了谢绮云身边,又惊又喜,“师嫂你真厉害,连女魔头都听你的!”
谢绮云摇头示意她莫要多言,扯着她的手欲往府外行去。
萧小满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谢南烟的背影,被抓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她咬了咬牙,低声问道:“师嫂,师兄在不在外面?”
谢绮云点头。
“借簪子一用!”萧小满不等谢绮云答她,便拿下了簪子,对着谢南烟吼道,“谢南烟,我跟没完!”
“烟烟小心!”云舟就知道这丫头素来诡计多端,她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簪子便射了过来。云舟一边惊呼,一边将谢南烟扯入了怀中,惊心动魄地看着簪子齐着谢南烟的鬓发射过,带下了一缕青丝。
“给我拿下!”云舟大怒,指向萧小满。
哪知萧小满对着她吐了个舌头,便扯住了谢绮云飞上了檐头,几下跃到了府外。
卫士们追了出去,可那赶车的青年人实在是厉害,偏偏这个时候明寄北已经去营中巡营,卫士们根本就不是青年人的对手。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小满带着谢绮云越掠越远,这青年人踢翻几人后,便也几个腾身,掠上房檐,飞快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烟烟。”云舟忧心忡忡,只担心谢南烟如何了?
只见谢南烟低着头捡起了地上的簪子,狠狠地一掰两段——数滴眼泪落在她的白色小靴上,与指间滴落的鲜血融在了一起,缓缓晕开,再也分不清楚,哪滴是血,哪滴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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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南烟姐姐而言,知道真相那天,其实是场灾难。
抓个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