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裴寂礼放在口袋中的手拿出来,她穿着一字肩的碎花连衣裙,姜黄色的布料下包裹着她温热的身体,应该是新烫的小卷发,乖乖地披在肩膀上,她磕一下,又磕一下。

目的是去撞他的心窝。

裴寂礼慢慢弯腰,把她搂在怀里,抱得严实。

舒淮本来想逗逗他,现在被这样捧在心上的感觉让她鼻子酸了。

今天她很脆弱,脆弱的人需要拥抱,拥抱能让人感觉快乐。

她把零食丢在路上,伸手抱住他的背,贴在他的颈窝,磨蹭一会儿,又环住了他的腰。

他身上没有赘肉,腰也是,他是舒淮除了哥哥外,第一次这样拥抱的成年男性。

裴寂礼拍拍她的背,弯身给她捡起来那些哄孩子的小零食,放在她的手中,舒淮垂着头,手臂绕过他的腰,裴寂礼不禁后退两步,贴到了墙上。

这里是校外的围墙,有很多攀爬的植物,树木也垂下枝条,掩映且隐蔽。

舒淮在植物的味道里想起第一次见裴寂礼,她太妹一样的打扮,耳朵上钉了四个环,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他会不会想过五年后她也能文静乖巧地在最高学府上学。

他还记得她吗。

舒淮贴着他的胸口,慢慢开始承认自己的纠缠不清就是旧情难了,她不知道喜欢的是他还是她幻想中的纯粹的一个生物,纠结的过程中在他怀里待了很久。

舒淮觉得好受些才抬头看他,裴寂礼侧着脸,耳朵有不易见的红晕。

舒淮看到那种红色,自己的脖子也开始发热,爬上满脸,导致她迅速捡起地上的东西往学校跑。

学弟是来打球的,刚散,看她小跑着往里面走,小心地跟在她身后,问道:“学姐?”

舒淮没有回头,怕被别人看到她脸上的异样。

学弟追着她还念念叨叨的,“姐,崔社长让你过去一趟,一会儿就开会了!”

舒淮闷得很想绕着操场跑两圈,但是她穿着鱼尾裙款式的夏装,只能停顿,回头跟他说:“开什么会?”

“开学典礼跳的舞要编的。”

舒淮边走边道:“开学典礼。都快十月了。”

学弟帮她抱着一堆女孩子喜欢的小零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舒淮走到街舞社,开门前想起来什么,跟他说:“抱歉,我不是有意凶你的。”

“没事姐,我不该打扰你跟你…”

学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清楚那个人是谁,舒淮摆摆手,推门进去,找了个座坐了,这个裙子二郎腿都翘不起来。

她将头发别在耳后,几个人看她涂着草莓色的口红,眼妆也是娇俏的粉,心里都有点奇怪。

崔社长先指着她说:“软软你换风格了,不会恋爱了吧?”

舒淮看向崔社长,他推推眼镜,眯着眼审视她,她因为这个称呼,还有再度不被尊重隐私的发言弄得十分不快,她今天很特立独行,站起来说:“我退社了。”

崔社长笑起来:“舒淮别闹,一会儿还有编舞的任务,未来还指望你做社长。”

“前辈,我认真的。”舒淮看向崔社长,“我又不是工具。”

她只是喜欢跳舞而已。呼之即来不是她愿意的,留下来仅仅是因为上任社长对她的赏识。

舒淮抱起自己的零食,把裙子撕开,跨上机车就冲到了郁棠家。

郁家已经快空了,父母在外奔波,只有她一个人在家。舒淮把车停靠在院子里,捧着零食敲门。

郁棠放她进来,舒淮将零食摊开,邀请她过来吃。

“你买的呀?”

“他买的。”

郁棠“呦呦呦”半天,然后躺在她腿上,嘴里嚼着软糖问她:“怎么啦?”

“棠棠。”舒淮低头看她,嘴唇噙着笑意,“今天我抱了抱他。”

郁棠也笑了:“你们不都睡过了吗?”

她抿抿唇,从郁棠那里讨一根烟,两人对着空旷的庭院抽烟,舒淮这才说:“我感觉他不是装的,他脸红了。”

“这么纯?”

“嗯。”

舒淮看着远处的月亮,突然说:“棠棠,大学毕业我养你,你不要不高兴。”

郁棠的男友因为她的落魄和她分手了。

她笑笑:“好呀。以后我就赖在你家里,影响你和老裴谈恋爱。”

舒淮捏了烟去抓她的痒,两人滚在一起嘿嘿傻笑,舒淮说:“你住我的公寓吧,我去住宿舍。”

因为她要做个贫困的女大学生,这已经是她为了融入角色做的最大牺牲了。

郁棠趴在她肚皮上说:“不用啦。”

她说她会照顾好自己的。舒淮抱着她,轻轻抚摸,两个小姑娘在地板上睡了一宿。

*

裴寂礼仍旧失眠了。

第二天他去找做心理医生的老同学周升,检查检查他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老毛病没有犯吧?”

裴寂礼摇头,“就是睡不着。”

“最近有什么事么?”

裴寂礼想到舒淮,背靠沙发道:“遇到一个女孩子。”

老友拿着单子,“你因为恋爱问题去弄了个血常规?你可真行。”

裴寂礼真的有钱没地方花,索性躺下了,念叨:“不想上班了。”

他已经三十二岁了,过了而立之年,成家立业都没有,近日越来越懒惰,忧思甚多。周升很不耐地驱赶他,“我要上班。”

裴寂礼只得站起来,他将一箱好酒放在朋友腿侧,“这箱很好,顶问诊费。”

周升坐在桌前,侧头看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真的没事?”

周升不怕恋爱这种小事给他的烦恼,而是害怕一些事情再度摧毁他的信任和生活。

裴寂礼摇摇头,他将不好用的手放在口袋,然后跟老朋友挥别。

最近没什么事情,他闲散的很,开着自己的BMW到大学门口,在外面闲逛,找了个奶茶店坐下,用手机询问她下没下课。

舒淮正在跟导员申请学校里的单身宿舍,瞥到消息后,填表的速度加快,差点先交了定金。

【你在哪?】

【西南门】

舒淮知道他在哪了,理了理裙摆朝他那里去,等看到他的身影,便站在玻璃外背手盯着他。

他平时出门不会穿西装,夏季就是很松垮的半袖衫,比较清爽,也很年轻。

她看了会儿才进去,在他对面坐下。

他看到她入座,问她:“学的是什么专业?”

舒淮说:“很普通的专业。”

她不想说,他没再追问。

她点了杯奶茶,问他要喝什么时才察觉自己自然而然请别人喝东西的毛病又犯了。

他轻轻说:“我不喝。”

又问:“想做什么?”

她按着人设说:“明星。”

裴寂礼道:“要演戏么?古装现代?”

他闲下来就给她找资源,聚会喝酒也不忘记多认识文娱方面的朋友,想让她带资进个组。

“综艺?专辑?”

舒淮笑起来,托腮看他:“要捧我么?”

“嗯。”他很诚实,“我捧你。”

舒淮趴在桌子上敲打,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手机亮了一下,她目光投过去的同时,裴寂礼也下意识看见了她的屏幕。

一个金发的帅哥。

他问:“是偶像么?”

舒淮噗嗤笑了,她指着顾铭说:“我超级喜欢他的,从小追到大。”

可不是,顾铭在前面跑,她刚回走路就知道追着他转悠了。

然后顾铭扭过头来把她欺负到大哭。

舒淮的眼神露出很温柔怀念的神色,裴寂礼触及她的目光,心里很不舒服,却还是道:“你见过他么?”

“没有机会去见他。”

兄妹都有要做的事,干嘛还过去找他。

裴寂礼却想,也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去追星,门票就得上千。

他压着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想着要不要带她去和偶像说说话。

这时候舒淮的奶茶端上来,她习惯性地递给对面,“你要尝尝么?”

他没喝过这种东西,就尝了一口,半糖的奶茶有些苦味,他递过去时舒淮还在翻手机,含着吸管接着喝。

用他刚刚用过的吸管。

裴寂礼看她毫不察觉,嘴唇贴在那个位置,稍微一动就能看到她柔嫩的唇肉。

他用手搭在额头上,不自然地问她:“不告诉我名字么?”

舒淮抬眼看他,道:“我叫舒淮。”

反正她跟舒北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出现在同一场合了,她虽然叫舒淮,但是跟舒家没什么关系。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顾家人。

“淮水的淮么?”

“嗯。”舒淮微微勾唇,喝了许久才想起来什么,“刚才,你用的这个吸管么?”

裴寂礼如临大敌。

她下不去嘴了,倒不是嫌弃,可她只和女孩子用过一个吸管。

两个人相顾无言,舒淮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先红了耳朵。

她真的没有这么纯情,害羞什么劲儿,这样想着,脸也红了。

昨晚那种烦躁、羞耻的感觉又统统涌上来,搞得她烟瘾都要犯了,她捂着脸趴在桌子上,脑袋里一片乱麻。

好久后才从臂弯里溢出闷声一句:“你怎么不早说啊。”

正常人不都是用杯子吗。

裴寂礼听到她的抱怨,心里有种奇怪的愧疚感。

等舒淮抬起头,眼睛都有些红,她全程没看裴寂礼,跟着他出去吃饭,直到他缓缓提议:“看电影么?”

舒淮觉得他可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长舒一口气,跟他道:“想看。”

只剩下暑期档的一些热门片子还有零散的排档,舒淮点了个好莱坞大片,抱着爆米花,看到忍不住笑出声。

几乎是包场,影院空荡荡的,舒淮的眼睛很亮,紧盯屏幕,把刚才的事都忘了,出电影院还问他:“裴先生不用上班吗?”

他笑着问:“你呢,不用上课么?”

她也不需要去上课,最后考试仍是九十八。

舒淮踢踢地上零散的石子,跟他漫步在校园里,路过一片花园,她刚踏上石径就看到一对儿情侣在这里接吻。

灯光昏暗,两个人有点忘情地在树下拥吻,舒淮看了许久,是裴寂礼用手遮挡住她的眼睛,低声道:“非礼勿视。”

他没有触碰到她,舒淮看着他掌心的纹路,转过身来盯着也处于树下的他,仰头问道:“我们接过吻么?”

那个荒唐夜,她不知道都有什么细节。

裴寂礼后退两步,两个人都在想刚才那根吸管,还有那晚是否有过亲吻。

舒淮向前迈了一步,踩到树枝又忍不住缩回脚。

她局促的样子落在他眼里也是挺可爱的。

裴寂礼怕她下一句是“裴先生,你亲亲我”,他不自恋,只是害怕。

害怕她这样纯粹地诱惑他,让他忍不住想要再跟她上一次床,把她凌虐到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