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惊岁买的东西不多,很快结完账。
汪子肖目送着江惊岁上了扶手电梯,突然想起来什么,抬起胳膊肘撞了撞连祈,问:“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江惊岁回来了?”
“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啊?”
连祈不答,垂眼把跟前的购物车朝他一推,忽然说了句:“走了。”
——什么走了?
没等汪子肖把这句话问出口,购物车已经平稳地滑进他手里,他再抬头看向连祈时,发现人都走出去两三米远了。
哦,这下明白了。
他要走了。
汪子肖连忙冲着连祈喊了声:“哎,你去哪儿啊,不跟我回家吃饭啦?”
连祈没回头,只懒洋洋地抬了下手。
那边的汪妈妈结着账,还在遗憾地念叨:“人小姑娘多好了,跟你还是高中同学,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汪子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打断她:“妈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我们就是朋友,您老人家能别乱点鸳鸯谱吗?”
“怎么是乱点鸳鸯谱?”汪妈妈说,“你看哪段感情不是从朋友开始的。”
这话有理有据,汪子肖说不过他亲妈,索性直接拿江惊岁的话堵了回去:“人有男朋友好吗?你没见江惊岁说,她要等她未婚夫出狱啊?”
话音落下,汪子肖成功接收到了今晚第二个看傻子的眼神。
“你这脑袋长着只是为了给你增高用的呀。”汪妈妈说,“我都听出来人小姑娘是开玩笑的了,你还给当真了。”
“……”
汪子肖心说,我是没当真,这不是想让您当真吗?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往下说了。
再说下去又得头疼。
汪子肖双手合十,虚虚地冲着他亲妈拜了三拜:“妈,您可少说两句吧,说多了折您儿子我的寿,您让您儿子多活两年成吗?”
出来超市,连祈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江惊岁。
公交车还没到站。
但站台那边已经有不少人了,江惊岁没跟人群挤在一块,独自待在站台外两三米的地方。
等车的人都在朝远处的路口张望,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地带上了点急切,或是不耐烦。
江惊岁在其中格格不入。
冷清清地单手抄着兜,和路边的老槐树并排站在一起,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一瞬间,她身上的割裂感更重了。
江惊岁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眼弯弯的模样,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脸上又很少带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漠。
汪妈妈如果在这里,肯定会怀疑眼前的小姑娘,和刚才跟自己说话的那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连祈没有上前,停在原地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
江惊岁生了一双笑眼,眼尾开扇的弧度很明显,尾睫一弯就是两轮漂亮的月牙儿。
只是此刻她眼里没什么情绪,漆黑鸦羽困倦地向下垂着,阴影在眼睑浓重地铺展开。
整个人透着一种恹恹的沉。
晚上七点半,路上的车辆只多不少。
交通堵塞并没有要减轻的趋势。
江惊岁望着老槐树枝头未融的积雪,在想是坐公交,还是走回去。
手里突然一轻。
提着的购物袋已经被人接了过去。
江惊岁愣了下,转头。
连祈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就站在她旁边,手里除了帮她拿着的袋子,也有没别的东西。
江惊岁往他身后看了眼,没看到汪子肖和汪妈妈的身影。
连祈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也没主动提起,只问了句:“回家?”
江惊岁点了点头。
“那跟我走吧。”连祈朝地下停车场的方向示意了下。
这应该是顺路捎她回去的意思。
不过——
“你不跟小王子一起吃饭了吗?”江惊岁问。
刚才在收银台前叙旧那会儿,汪子肖跟她说晚上约了朋友,要在家里涮火锅吃,还问她要不要一起。
经过江惊岁的提醒,连祈终于想起了汪子肖的存在:“哦,我放他鸽子了。”
江惊岁:“……”
你怎么说得这么坦荡。
进来地下停车场,江惊岁刚坐到车上,安全带都还没来得及系上,兜里的手机就开启了狂震模式。
江惊岁只能一手带上车门,一手摸出手机来。
是闻桐的电话。
她朋友不算太多,划归到好朋友范围内的更是屈指可数,高中同桌闻桐算是其中一个。
电话刚接通,闻桐劈头盖脸一顿骂:“小王子刚才跟我说,他在超市里碰到你了?”
“不是,这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对,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回来都不跟我说一声啊?我还得从他那里知道,有你这样当朋友的吗?”
闻桐嗓门儿大到手机不需要开免提,声音也能清晰地在车内空间里回荡。
听筒直接成了扬声器。
江惊岁耳膜都在疼,忙不迭地把手机举远了些,跟她解释起来:“刚回来没几天,一直在忙着搬家,想着过段时间收拾完了,再跟你说呢。”
汪子肖的嘴巴还真快。
前一秒刚见到她,后一秒她回来的消息就传到了闻桐那里。
叩叩——
耳边传来不轻不重的两道声响,夹在闻桐的大嗓门里。
江惊岁举着手机侧头。
是连祈在扶手箱上敲了两下。
他没看她,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倒车镜,另只手松散地搭着方向盘,提醒江惊岁一句:“安全带。”
啊,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光顾着接闻桐的电话了,江惊岁正要扯过安全带系上,电话里的说话声一停,闻桐有点狐疑:“等等,我是不是听见了连祈的声音?”
“……”
不是。
绝对不是。
你肯定是听错了。
江惊岁正要否认三连,闻桐自顾自地下了结论:“我明白了,所以说他俩都知道你回来了,就我不知道,甚至你们还都见完面了。江惊岁,我真要生气了啊!”
江惊岁认错态度良好地举起手来:“这个,我也可以解释。”
闻桐法外开恩地表示道:“那你讲,给你一个请罪的机会。”
其实两人也没能聊几句。
闻桐这会儿还没下班,电脑上挂着的微信群消息响个不停,打这个电话都是硬挤出来的五分钟。
江惊岁听手机那边的动静,猜测着闻桐的键盘应该都敲冒火了。
“同桌,我先不跟你聊了啊,刘主任又催我写学生报告了。”闻桐很不高兴地拉开办公桌抽屉,“我真是服啦,催催催,就知道催,就算订个棺材也需要等吧!”
闻桐匆匆忙忙地挂断电话。
江惊岁按灭手机屏幕,将手机倒扣在膝盖上,侧头看了眼窗外。
雪一早就停了,城区的道路也清理了出来,但路面上依旧结着冰,天冷路滑,车开得并不快。
当然,按现在的交通状况,想快也快不起来。
空调的暖气热意融融,江惊岁被吹得有点昏昏欲睡,车里没有放音乐,两个人又都不说话,就显得格外安静。
可谓是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入睡环境。
就在江惊岁快要睡着的时候,连祈忽然问:“诶,你未婚夫犯了什么事儿?”
江惊岁:“……”
明知道她是随口扯出来的理由。
故意这样问的吧?
江惊岁这下也不困了,默默坐直身子,扭过头看他。
连祈装得还挺像,好似完全没听出来那只是她扯的一句,修长冷白的指尖轻点着方向盘,眼底含着一点饶有兴致的笑:“不能说么?”
说话十分有礼貌。
礼貌到江惊岁莫名有点噎得慌。
江惊岁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向来是她噎得别人说不出来话来,别人很少能让她接不上来话。
江惊岁瞅他一眼,倒是很配合地往下继续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连祈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人品不太行,骗我钱,后来被我发现了,还不还,我就亲手把他给送进去了。”江惊岁的重音落在了“亲手”这两个字上。
连祈没太明白这其中的逻辑:“那你怎么还等他。”
“我当然要等,他出狱之后得还我钱啊。”江惊岁有理有据地说,“被逮进去就不用还钱了吗?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好像是这个道理。
连祈发现自己轻而易举地被她说服了,但是——
“他不是你男朋友么,你还把他给送进去了?”
“从他骗我钱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我男朋友了,他是我的敌人。”江惊岁正气凛然地表示道,“骗我感情,没关系,骗我钱,我就亲手送他进去。”
连祈听得笑了起来。
江惊岁看着他的表情,从其中品出了一点不寻常来:“你不同意我的观点吗?”
连祈眼皮懒懒抬起,余光扫一眼江惊岁认真的表情,又笑了下,语气散漫地逗着她玩:“钱财乃身外之物嘛,还是感情最重要,钱没了可以再赚。”
江惊岁歪头盯着他瞧半天,而后下了结论:“恋爱脑。”
“……”
隔两秒钟,又加一句:“好像还是没救了的那种。”
“……”
回到小区楼下。
小区里没有专门的停车场,都是沿着花坛绿化带的两侧停车的,车位一向紧张,回来得晚的话,往往就没有停车的地方。
不过近些年,不少住户都陆陆续续地搬走了,留下来的老年人基本上不开车。
停车位反倒是宽松起来。
来个车技不行的,一辆车横停三个车位也没人管。
上来六楼,感应灯应声而亮。
进门之前,江惊岁决定客气一下,毕竟人家不仅将她送了回来,还帮她把东西拎到了门口。
于情于理,都得说点客气话。
于是,江惊岁问:“要一起吃晚饭吗?”
连祈:“好啊。”
江惊岁:“?”
江惊岁:“……”
不是,朋友你都不客气一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