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春天的云南进入了花期盛宴,锦簇怒放,蜂飞蝶舞。

顺着“山舞银蛇”的盘旋路开到山底,有一片巨大而开阔的平地,平地的东边连着绵延山脉,山底停靠着一排排大型挖掘机及开采设备。

西边有五处低矮平房,中间那栋最大的就是矿场的办公楼。

池逸回到矿场,把摩托车停在办公楼门口,走进去看了刘二公一眼,端起桌上的水杯大口喝。

“接到了吗?”刘二公往外面一瞅,没人,便疑惑的看向池逸。

“接到了。”池逸放下水杯,用手背擦嘴角。

“人呢?”刘二公问。

“一个小时会到。”池逸想起那细胳膊细腿,“估计二个小时。”

“......”刘二公额头抽了下,“说是南宫家的小姐一个人来,怕是不好吧?”

池逸冷眼看着水杯走神。

片刻后,他回神淡声说:“不管她。”

池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阿晋从缅甸带回来的黄龙玉质地如何?”

“上乘。”刘二公点头,“水头很足,算得上是......顶级。”

“哦?”池逸不动声色的坐下,摸出烟点燃却不吸,盯着猩红在他指间慢慢黯淡,微弱的红点映在他晦暗不明的眸中。

棱角分明的脸在微暖调的灯光下也没染出半点柔和。

须臾,他像自言自语般,压低了音量:“阿晋有问题。”

“啊?”刘二公十分震惊,不理解他怎么从一句话就得出的判断,何况阿晋打12岁就跟着池逸,极得他信任。

但刘二公不敢细问,这位老板低调掩锋,深不可测,否则不会年纪轻轻就挣下几座价值连城的矿山。

池逸在业界是个传说,其身价也同样是个迷。

“毕竟是10亿的合同,是要小心些好。”刘二公偷偷观察池逸的表情,想知道这神一般的人物在面对最信任手下背叛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同时也很为阿晋担心,老板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手段狠毒......

池逸不惧灼痛,用指腹掐灭烟头,只阖了下眼:“我先出去趟。”

“南宫家的人来了怎么办?”刘二公叫住他,“上次那几位你也不见。”

“你继续装老板,别说我是谁。”池逸走到门口头也不回的说,“让她先住下。”

“好的好的。”刘二公赶紧应下,疑惑老板居然没立刻打发她走。

之前来了好几拨人,有位董事长半夜赶到矿场,池逸居然什么面子不给,连夜打发走了。

刘二公跟了池逸多年,知道他特别讨厌矫揉造作的人,尤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少爷。

这南宫家派什么不好派个小姐来?怜香惜玉从来不会出现在池逸的字典里,这位大小姐明天怕是要哭着鼻子走了。

终于到达滇洒镇,南宫钰从中巴车上拖下行李箱,她犹豫再三,细声细气的对司机说:“师傅,请问你能送我去矿场吗?我拖不动了,我给你钱。”

司机摆手:“我今天还要拉一趟,刚才耽误时间了。”他指向远处的驴车,“他们可以拖你去。”

“......”

10分钟后,南宫钰心如死灰的坐上了小驴车,小毛驴的尾巴有规律的扫在她膝盖上,一股股味道直往鼻里冲。

胃里翻江倒海。

她捏着鼻子强忍,差一点就吐了。

达到矿场已是傍晚,南宫钰并没着急往平房那边走,她先给蒋芯兰回了个消息。

然后静静看向天边的火红晚霞,金云舒卷,霞光如勾。

她长舒一口气,豪气万丈的感慨,万里长征的艰辛也大概如此吧!

跨越半个中国,终于到了。

在见矿场老板以前,南宫钰在办公室门口徘徊了好一阵,不停的做心理建设。

她本科在巴黎学珠宝设计,回国后直接进入公司设计部,有南宫大小姐的身份加持,同事们都让着她。

尽管工作两年了,沉浸在艺术世界中的她不需要更不擅长与人打交道。

更别说斗智斗勇的商业谈判。

此行关乎公司的生死存亡,她单薄的人生从未扛过这么大的重担。

南宫钰琢磨着,谈判是一场博弈。

首先,绝不能让矿场老板看出自己的稚嫩。

想象那些雷厉风行的商业强人,无一不是淡定从容,睿智自信......

想定后,南宫钰深深吸气,走进了房间。

见一位身穿黑色中式上衣,气质不凡的老者坐在藤椅上,手腕上的一串玻璃种翡翠佛珠很引人注目。

属于老坑玻璃种帝王绿。

其等级仅次于她自己那根极品项链。

每次看见成色上等的翡翠,脑海中会浮现出一句话。

——翡翠其实是鸟名,雄为赤羽雀,雌为青曰翠。雌雄合体方为翡翠,它们彼此唯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南宫钰估计其市值超过一亿,目前还在看涨。

她听蒋芯兰讲过这边的情况,断定这位就是矿场老板刘二公。

传说中那位神秘大佬。

“是南宫家的大小姐吧?”刘二公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衣服鞋都滚满泥污,想是在路上受了不少苦。

南宫钰微微颔首,掐住清脆爽快的语速:“您好,我是南宫珠宝公司的南宫钰,很高兴与您认识。”

心里为自己的表现点赞,声音没抖。

稳住了!

“辛苦了,请坐。”刘二公伸手,“我听说了路上的事,吓着了吧?”

南宫钰坐下,紧张的握拳。

脸上却满不在乎的莞尔一笑:“不打紧,出门在外难免的,还要感谢......”

突然顿住,她不知如何称呼刘二公。

这肯定是他的绰号,在商业谈判中颇失文雅,他看着五六十岁,是叫叔还是爷?或是刘矿主?不行,太粗俗。既然是矿场老板......

南宫钰清了清嗓子,云淡风轻的说:“感谢刘场公派人来相助,不然怕是要耽误些时间。”

刘场公......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应该的,还是我们接待不周。”

刘二公不介别人怎么称呼自己,原本对池逸把她扔在半路的事很愧疚,见她玉容瑰丽却性格豪爽,年纪轻轻却似经年走南闯北,这才安心些,指着边几上的茶杯,“其他物质条件比不上你们大城市,正中普洱还是要在我们这儿才喝得到。”

“客气。”南宫钰端起茶杯,像电视里那样用杯盖轻拨浮茶。

正准备小酌一口,杯口的一圈茶垢赫然映入眼帘。

她睁大双眼,整个人定住。

脑海里浮现出一路上见过的牛屎马粪,蚱蜢的内脏,毛驴的气味......

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刘二公感慨真是难得,堂堂南宫家的大小姐没有丝毫小姐做派,反而豪气飒爽,连打劫都不放在眼里。

但见她煞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不知路上还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两人客套一阵后,刘二公便安排她在最西边那栋招待所先住下。

大概是太累了,南宫钰顾不得床单干不干净,洗了澡躺下就立刻入睡。

早上是被一阵机器声吵醒。

南宫钰昏昏沉沉的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和熙阳光倾洒而入,她眯起眼睛看出去。

矿场上站着位穿运动套装的高大背影,露出肌腱分明的小腿,结实修劲。他单手提着一个铁网,手背上青筋虬结,小臂的血管突起。

他转身朝南宫钰这边走来,把铁网里冬瓜般大的原石放在台阶上。

一抬头,池逸看见窗户上映着一张莹白娇媚的小脸,下巴尖俏,眉宇间透着清丽柔和。

迷蒙的小鹿眼浮上氤氲雾气,眼尾微微向下撇,刚睡醒的头发有些凌乱,显得乖巧呆萌。

轻薄晨光化在她柔软的皮肤里,仿佛淌过了10年光阴,停在了某一刻。

恰如人生初见之时。

下一秒,窗帘刷地拉拢。

南宫钰看清楚对方是昨天那位“池爷”后,拉过窗帘捂着胸口喘气。

风吹起他细碎的额发,露出眉角处的刀疤,阴鸷凶残的眼神就直愣愣的刺来。

被他看一眼就有种掐住喉咙的窒息感。

但不得不说,这张凶戾的脸很帅。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淡薄唇角噙着抹的嚣张暗味。

俊逸张扬,也很年轻。

以她作为设计师的标准来审视,也是个左右对称,三庭五眼堪称完美的作品。

骨相尤其优越。

不知是被他的视线扼住,还是被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惊住。

南宫钰的心脏“砰砰”直跳。

莫名慌乱。

她坐回床上发了会懵,然后给蒋芯兰通了个电话。

“那位大佬看起来50多了?”蒋芯兰的语气听着很失望,“哪怕30多也成,可惜了......”

南宫钰不解:“可惜什么?”

“你这榆木脑袋!他可是玉石界头号大佬,还是名地质学家,勘探能力超强。”蒋芯兰大声说,“他手上的矿山富可敌国!你嫁给他不就拥有全世界了吗?笨!”

南宫钰想了想刘二公的脸,算了,就算给她全世界也不想要。

蒋芯兰还在电话里咆哮。

离婚后蒋芯兰的脾气变得暴躁,南宫钰不和她计较,挂完电话就去洗漱。

刚擦好面霜,有人敲门叫她去食堂吃饭。

南宫钰礼貌的应了声。

为了显得干练,她从行李箱里翻出迪奥的炼乳黄针织西装穿上,下面搭配了条不规则真丝半裙。

打开门,矿场上几乎没人,只有不远处的“池爷”正和一位中年男子说话。

路过台阶上的原石时,南宫钰想到他轻松拧起的样子,好奇的提了下。

“......”

纹丝不动。

南宫钰看着白嫩手掌被勒出的红印,疼得嘀咕:“果然是野蛮人。”

她一偏头,撞上池逸投来的视线,赶紧扭头走开。

南宫钰一走进食堂,几十个人齐刷刷的看向她,像是被什么亮光耀了眼睛。

这边的紫外线强,本地人的皮肤粗粝黝黑,从未见过如此白皙娇美的姑娘,一个个都看傻了眼。

她体态轻盈,身姿曼妙,娉娉袅袅走来时像片花瓣被风吹卷。

微微浮动的裙摆下是双细白的小腿。

坐在最里面的刘二公朝她打招呼,“南宫小姐,起来了?过来坐。”转头对厨娘说,“打份早餐来。”

南宫钰笑着点头:“场公,您好。”

她走到刘二公对面坐下,一时间有些尬。

大早上,应该说些什么客套话呢?

还好刘二公先问:“我们这里条件艰苦,昨天睡得习惯吗?”

想到发霉的被单,满是污垢的厕所,南宫钰爽朗的笑笑:“这哪算艰苦?我早就习惯了。”

说完,她心虚的揉了下鼻子。

“哦?”刘二公很是宽慰,“那就好。”

厨娘端了早餐放在南宫钰面前。

南宫钰低头看向乌漆嘛黑的馒头,搪瓷碗里省满黏糊糊的稀饭,上面漂浮着不知名的黑点,两个不知道泡了多少天的茶叶蛋放在一边。

她微拧眉头,不知如何下口。

没注意到刘二公对着门喊:“池逸,过来坐。”

感到身边有个黑影靠近,又是莫名的压迫感袭来,南宫钰侧过脸,看见锋利硬朗的下颌线。

再抬眼,撞上一股锐利审度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