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白泽鹿慢慢睁开眼。

那支穿云箭正中靶心,稳稳地立着。

千清扬着唇笑,“第一次就这么准,我们小泽鹿怎么这么厉害。”

白泽鹿望着靶中央,像是在看箭射中的地方,又像是在透过它看别的什么。

好一会儿,她垂下眼,慢慢地松开了手里的力道。

然而还不等她完全撤去手中的里,千清已经再度覆在她的手上,带着她重新握住了一支新的箭。

“靶心是终点,只有看着靶心才知道自己要瞄准的地方。”

白泽鹿原本已经快要松手,因为他的动作而再次握住了箭,手里却还没有来得及施力。

千清似乎并未察觉,半眯起眼睛瞄准着靶心。

“但是要射中靶心,不是只要看着它就可以。”

“闭上眼,小泽鹿。”

白泽鹿顺从地闭了眼。

她能感觉到手背上的温热,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清浅的呼吸洒落在自己的耳侧,能感觉到八月的风从脸庞扫过,缓慢的心跳,远处的鸟鸣。

紧接着,千清带着她松开了手,手里的箭再一次射出。

她下意识地睁开眼。

再一次射中靶心。

千清这次没有退开,而是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看,小泽鹿,要抵达终点,不是只有一种方式。”

她很轻地眨了一下眼,指尖慢慢收紧,又缓缓松开。

“嗯,泽鹿知道了。”

骑射中,射箭相对而言还算安全,毕竟一切都是可控的。

但骑马就相对不那么安全了。

白泽鹿骑过马,但次数并不多,本就匮乏的那点经验也因为要拿箭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白泽鹿侧过身,“夫君。”

千清咳了一下,收敛了几分。

他从她手里接过弓,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腰侧拿着缰绳,“来,取箭。”

终于空出手来,白泽鹿低下身拿了箭。

千清再把弓递给她,“在马上射箭就没那么容易了,看见那棵树了吗?试试。”

白泽鹿眯着眼瞄准,射了两次才中。

“小泽鹿学什么都这么快?”

千清笑了一下,白泽鹿正要说什么,却听他忽地说:“抬头。”

她下意识地抬眼,距离他们正前方的半空中,盘旋着一只极漂亮的鹰,翅膀完全张开了,羽毛的颜色变得清晰明了。

千清压着嗓音,附在她耳侧说,“看见了吗?小泽鹿想要的,夫君都能弄来给你。”

“泽鹿想要鹰,今日便拿下它。”

白泽鹿慢慢抬起弓,右手握着箭,一点一点拉开弦,箭头也随着鹰的方向而挪动。

不知为何,就在箭要离弦的一瞬间,她忽地闭了下眼。

等再度睁开时,半空中的鹰已经扑闪着翅膀往下坠了。

还是歪了。

“没中。”

她轻声说。

千清提起缰绳,驱马奔向鹰掉落的地方,“没中便没中,鹰已经伤了。”

白泽鹿没有说话。

她无声地望着远处。

其实她可以射中,她看见了鹰,也瞄准了。

即使在那一瞬间闭了眼,离弦也能中。

可是她手偏了一分。

千清找到鹰坠落的地方时,鹰已经拖着受伤的身体飞走了,草丛里有些许杂乱的羽毛,还混杂着一点血迹。

望着那染血的羽毛时,千清不知为何沉默了一下。

“好像还是没能得到。”

白泽鹿忽然说。

千清本能地想要去看她的神色,却意识到此刻他在她的身后,无从得知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会得到。”他说得太快,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而后,他接着说:“过几日的秋猎,夫君帮你把它带回来。”

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应了一声:“嗯。”

鹰没有射中,但树林里还有别的小动物,千清带着她玩到天色渐暗才牵着马回来。

硕果一个没有,倒是换来了白泽鹿着凉。

八月的白天炎热,到了晚上便凉了,白泽鹿平日没有什么机会像这样骑马射箭,也更没有像这样出过汗。

等到夜里,汗已经凉透,她沐浴后累极了,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日是千清叫醒她的。

她有些迷糊地睁开眼,脑子像是被火烧一般难受得紧,四肢也发着烫。

她动了动唇。

千清眼疾手快,手里拿了茶杯,连忙说:“先喝点水。”

水是温热的,但白泽鹿咽下去的时候还是感觉到喉咙肿痛。

千清把茶杯放到边上,又吩咐奴才把药端过来。

“我算是怕了,先前还说这个天能着凉也是各种本事,你便着凉了,怎么的,是给夫君彰显你的能耐吗?”

千清压了一下薄被,没好气地把她因为热想要伸出来的手按了回去。

白泽鹿的身体算不上多好,但也没怎么生病过,也更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白珩往往说不了几句就会离开,然后让她好好休息。

但千清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白泽鹿想了想,放软了语气说:“泽鹿以为只是出汗了,没有想到会着凉。”

“声音都哑了还狡辩个什么。”

白泽鹿只好停止狡辩。

其实她也有些茫然,千清鲜少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她。

再加上因为生病,脑袋里烧得难受,她也不怎么想去思索如何迎合他。

没一会儿奴才端来了药,千清接过去,抿了一小口,不烫,这才把她扶起来。

“把药喝了先。”

白泽鹿撑了一下榻,但没起得来,身子晃悠了一下又栽了下去。

还没倒进薄被里,身体已经被接住了,她没什么力,整个人都靠在了千清怀里。

千清感觉这要不是在榻上,他能被她方才那一下吓够呛。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了手,慌得差点摔了碗。

好在人是接住了,虽然就算没接住……大概也没什么。

但他还是莫名有种后怕的感觉。

“小泽鹿,你这病还想不想好了?”

千清没好气地说。

白泽鹿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勉强睁着眼,想说些什么。

才开了口,千清已经把勺子凑到了她的唇边,直接剥夺了她狡辩的机会。

“……”

她只好把药喝完。

千清把碗递给奴才,让她重新躺下来。

她倒是很乖地躺了下来,正要闭上眼,浑浊的思维才忽然动了一下,她声音有些模糊,“夫君要走了吗?”

此刻天色尚早,平日里这个时辰千清正在处理政务,大约因为今日注意到她的异常,才耽误下来。

她才想到这里,脑袋又有些迷糊起来,困倦感再度席卷而来,她慢慢合上眼,剩下的话也没了声。

隐约中,她感觉到额头上有一点柔软的触感,一触即离。

耳边是他有些低的声音。

“不走,睡吧,我在这。”

兴许是喝了药,再加上本就不舒服,她入睡得很快。

思绪彻底罢工前,她迷糊地想着。

其实他不用在这陪她。

反正睡着了以后什么也不知道。

白泽鹿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日上三竿了,这一觉睡得很实,醒来以后脑袋也没有烧灼感了,除了身体还有些发虚,到没多难受了。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身边多了个人。

她才动了一下,身边的人就察觉到了。

很快,她被往前轻轻带了一下,她抬起眼,看见了千清漆黑的眼睫。

两人额头相抵,鼻息交缠。

空气仿佛一瞬间变得热了起来。

“不发热就行。”

千清嗓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哑。

白泽鹿的视线往下移了些,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忽然问:“夫君会着凉吗?”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这种天也会着凉?”

一说到这个,千清的气性又被勾起来了。

他正准备再训一番面前的人。

就听见她说:“那夫君也不会被传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