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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归收到公主府送来的请帖,欣然欲往。她其实还挺喜欢这位“赵公子”,这些日子许久未见,对她甚是想念。
她林归,流香楼头牌,去参加这等盛大的宫宴,少不了会受些唾沫星子。
但她还是抱着自己的琵琶来了。
一开始不认得路,走一段就要问太监。后来走到人多处,才省了这麻烦。她远远地跟在人流后面,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少招惹目光。
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人很快认出了她,小声在旁议论。
“她好像是流香楼的人吧?”
“哟,果真是!她怎敢来这种地方?”
“莫不是来献唱的?”
“勾栏瓦舍出来的娼妇,她也配!”
林归抱紧了手中琵琶,想快些走开,可前面人更多。若停下,又怕误了时辰,去晚了反而惹得众人注意。
正当她踌躇不前,赵意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敢问顾大人,静坐常思己过,下一句是什么?”
欣喜转身,赵意南一袭红色华服,正与方才议论自己的官员交谈。
有人劝道,“物以类聚,物以类聚,顾大人,来来来,咱走咱的。”
那官员目光在赵意南和林归脸上扫了两圈,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哼了一声,拂袖跟着随行的官员离开。
赵意南也不多停留,提起裙摆,踩着轻快的碎步,朝林归奔去,长长的裙摆在她身后逶迤。
“林归!”
林归会心一笑,忙迎上去,在赵意南停下脚步后,抱着琵琶对她屈膝,款款行礼。
“九公主果然姝色无双。”
她脸上丝毫不见意外神色,赵意南更觉不好意思,小声问:“你……都知道了?”
“公主绝色,林归再眼拙,也知这等美貌,绝非男子所有。”林归并不需要她的解释,扭头对着远处的太和殿,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进去吧。”
赵意南打了一路的腹稿,一句都没用上,真是又惊喜又意外。
随即又想,看来下回若再女扮男装,得想办法把自己弄得丑一些。
太和殿中,早已歌舞升平,鼓瑟吹笙。
皇帝赵崇携刘皇后高坐在殿上,昭华公主坐在左首第一桌,国丈刘国公坐在右首第一桌。作为今日主宾,勇毅侯紧邻刘国公而坐。他身后,沈时砚一袭白衣,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挺身而坐。
其余文武百官皆已按官位就坐。
赵意南的位子在昭华公主后面,她领着林归,提着裙摆飞快落座,一坐下就伸着脖子,小声叫道:“小姑小姑!”
昭华公主赵如月背影纤薄,却动都没动,直愣愣地盯着对面勇毅侯府的方向。
赵意南跟着看去,勇毅侯府身后的座位上,正坐一人,因为印象深刻,她一眼便认出来。
霎时瞳孔放大,摸索到身旁林归的衣衫晃动,“看,那人!”
见到那日妄图轻薄自己的风流纨绔,林归忙错开视线,垂头小声嘀咕:“他竟也来了。”只求他今日千万别再来挑事。
“放心,有我在,他绝不敢再欺负你!”
这苏河清倒也有几分姿色,连小姑也忍不住对他多看几眼。
赵意南不忍扰了小姑兴致,便抓起一把瓜子开始嗑,目光在殿中逡巡。没一会儿,便在自己这排座位下首的位置,看到眉目轩朗的霍刚。他正与周围的官员互相敬酒。
待霍刚放下酒盏,她也把手中瓜子放回盘中。
“我去去就来。”
不等林归作答,已然起身。
快步走到霍刚身后,她轻手轻脚地靠近,站在他身后左侧的地方,迅速拍了下他的右肩。
霍刚果然往右便偏了偏头,见并无一人,便在赵意南的嗤笑中看向了左侧。
“早该知道是你。”说完,眉眼带笑从果盘中拿起一只橘子。
早知道还每次都中招,赵意南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问他:“姑父呢,怎么没看到他?”
“你还想让他来这?今日人如此多,他肯定不会来的,不用帮你的小姑筹谋了。”
他把剥好的橘子塞到赵意南手里,朝着殿中翩飞的舞姬努努嘴,“看热闹吧,你不是最爱看热闹的么。”
“可是我特地给他送了信和请柬,求了他的。”
赵意南失望地看向手里,浑圆的橘瓣上,一丝多余的经络都没有。她叹了口气,一整个都塞进嘴里,酸甜冰凉的汁水顿时在口腔中迸射。
她霎时眯起双眼,只觉得喉头略微不适,强咽下去。
这声低低的轻叹被霍刚听见,他诧异为何她会盼着谢邈来,又不忍她失落。
“我出门时,见他出府了,急匆匆的样子似是有要事处理。说不定处理好了,他便会来。”
“嗯,”说完,他又递去一只橘子,“吃吧。”
今日赵意南请林归前来,一来是想着有个伴,二来则是想让她在宫宴上弹奏一曲,展现她超高的琵琶技艺,让她闻名京城。这样的话,她的身价便会提高,流香楼的妈妈也许便不会再隔三差五游说她去卖身。
场中一曲舞毕,赵崇正欲命管事太监叫下一个节目,赵意南举着酒杯起身。
“多谢皇兄让我们看到这么好看的节目。臣妹敬你。”
赵崇与她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皇兄,宫里的把戏不过那些,大家都看腻了。今日臣妹给皇兄带来一个惊喜,皇兄可愿一观?”
赵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中白瓷酒盏,与身旁的刘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笑道:“自然。”
于是,林归便推辞不下,被赵意南请到了场中,在太监端来的凳上端正坐下。
她交叠双腿,将琵琶竖放在腿上,心中忐忑,看到赵意南坚定的目光后,微微笑了一下,便开始演奏。
一开始,殿内还有一些迂腐的官员和自恃清高的士大夫们在小声谈论她的出身。
可林归的琵琶弦音铮铮作响,震撼人心,议论声逐渐停歇。
全场目光都聚积在场中这位一身素衣的琵琶美人身上。唯有沈时砚和龙椅之上的帝后二人,各自心怀鬼胎。
赵崇凑近刘皇后的耳边,问:“她饮了几杯了?”
“没有一坛,也有一壶了。”刘皇后语中略带鄙夷,一张脸分明笑着,却看得赵崇心头一紧。
他把目光移到赵意南脸上。
想到他这天真无邪的妹子一会儿便要堕入深渊,他的心像是被人掐了一把,不敢再看她。
沈时砚的目光越过林归,直直看着赵意南。
不得不说,这位九公主的确有几分姿色,今日她盛装出席宫宴,这极大地取悦了他。这些日子对她的不满暂抛脑后,一想到稍后就能尝到她的滋味,他就觉得小腹一紧。
琵琶声歇,掌声如雷。林归起身,面带谦卑的笑容,朝着殿中各个方向屈膝行礼。
赵意南激动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等掌声终于没那么响了,便问龙椅上的赵崇:
“皇兄,不知这一曲琵琶,可有惊艳到你?”
赵崇笑着连连点头称赞,“不想民间竟有这等高手。赏!”
“皇兄,寻常的赏赐,是否太过于普通了些?能否赏些特别特别值钱的?”
刘皇后最见不惯这个小姨子不知分寸地讨赏,如此场合听她这么不要脸,她直接甩过去一个白眼。
赵崇察觉到了她的不满,但是对赵意南的愧疚,让他少见地硬气了一回。
“那朕就赐她一个封号,‘琵琶美人’,如何?”
赵意南兴奋地与林归对视一瞬,随即满心欢喜看向赵崇:“多谢皇兄!”
林归归坐后,两人兴奋地聊了一会儿,赵意南便觉腹中不适,起身去了偏殿的净房。才进门,就连打三个大大的喷嚏。
她腹泻了。
扶着昏涨的脑袋,拖着发麻的双腿出来时,沈时砚竟不知何时出现在殿中,方才敞开的门窗皆已紧闭。
她立刻察觉到危险,大喊一声:“来人——”
久久无人应声。
沈时砚脸上挂着邪肆的笑容,朝她逼近,“殿下今日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听,外面多吵——”
往日赵意南便对她纨绔的作风早有耳闻,因此故意对她敬而远之。
此刻不知为何,听着他尾音上扬的嗓音,竟觉得心头猫爪挠似的,奇痒。
她强忍不适,佯装镇定,威胁道:“你,你休要胡来!”
“圣上早有意将殿下许配给我,难道殿下不知?我并未胡来,只是提早行使我的权力罢了。”他眼尾上挑,从容不迫地一步步朝着赵意南逼近。
她急忙退后,退了几步身子却被一睹冰冷的墙挡住。她牢牢贴着墙壁,狠狠瞪他。
“放肆!圣旨未下,你胆敢如此!小心我告诉皇兄,你我婚事便彻底免谈!”
竭力喊出这几句,她突然觉得喉咙又痒又涩,忙强咽几下口水滋润。
沈时砚笑了,胸腔抖得厉害。
见他还在步步紧逼,赵意南立刻伸手摸到头上的金簪,猛地抽了出来,直指自己脖间动脉。
“别过来!”
赵意南每每被夫子打手心,疼得吱哇乱叫,那副涕泗横流毫无骨气跟夫子讨饶的样子,沈时砚早就刻骨铭心。
“夫子,算我求你了,别打我,我怕疼……”
忆起她求饶的软话,他在心里笑得更加肆意,脸上却做出担忧的神色,摆手道:“千万别做傻事,快放下……”说着,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反应,悄悄继续朝她靠近。
赵意南慌乱中仍努力用余光密切注视着殿外,她好像看到一抹人影从窗柩上一闪而过,可是当她扭头去看时,却又看不见了。
就在她扭头的这一瞬间,沈时砚趁机扑过来,牢牢抓紧她手腕,去夺她手中金簪。
赵意南猛然回神,竭力抗拒,可她的那点力气在沈时砚面前,根本不懈一击。
当啷一声,金簪被他甩在地上。
他双手紧紧握住她手腕,用身子将她抵在墙上,低头凑近她耳边,“殿下此时,是不是很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