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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邈今日醒来时,发觉身子竟轻快了许多,全不似往日那般虚浮无力。
府医照例来放血,一看到他伤口,竟然讶异地喊出声来。
黑血不复存在,一夜之间,碗口大的伤疤也只剩拳头大小了。
府医喜出望外,知道是赵意南的“解药”起了作用。谢邈却摆手嘱咐他,此事不可声张。
同时唤来青羽,命他即刻派手下遍寻京中能解奇毒的名医,放出消息:摄政王毒入骨髓,无药可医,已经病入膏肓。
谢邈很快猜到,解毒之事,与赵意南脱不了干系。这让他对她更加好奇,他不禁再度回想起,流香楼遇刺那日,他们明明被同一把毒刀刺中,而她却并未中毒。
即刻去了藏书楼,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翻遍各种奇闻怪志和各类医书,总算找到几册能用得上的书籍。
书上记载五花八门,他看得愈发迷茫,随即合上书本。
昨日赵意南将他迷晕,他醒来时,口中似有血腥味。而他隐约记得,赵意南的手在回府之前并未受伤。
昨日……
一想到昨日那短暂的旖旎,他仿佛又闻到了她身上那种独特的桃花香,耳畔似乎又感受到了她的鼻息,开始轻轻地瘙痒。
一种莫名的冲动霎时涌上他的心头。
放下书,径直去了赵意南府上,却被守门的告知她并不在府中。
于是他又来了赵如月的府邸。
他让车夫将马车停在远处的巷子里,从赵如月的府门处并不能直接看见。坐在车里,他却犹豫着是否真要下去。他从未与人结交,更鲜少主动拜访他人,而昭华公主府,是他此生都不会想要踏足的地方。
今日他竟然来了。
赵如月那般讨厌他,想来不会见他,所以一会儿,便直接闯进去,就像她不顾阻拦闯他后院那般?见到赵意南,怎么跟她说?自己该以什么身份,接她回府?
这些问题像柳絮一样,不住地朝他飞来,扰乱他的思绪。
蓦地,远处传来辚辚的马车声,他轻轻掀开车帘去看,那马车似是宫中车驾,出来的人更让他眉头紧蹙。
苏河清?他怎会坐着宫里的车驾?他为何要来此处?
正疑惑间,又听闻院门里传出一阵欢声笑语,似是赵意南的声音。
他瞬间凝神去看。
果然看见赵意南眉开眼笑从门里出来,随即转身,拉起赵如月的手。赵如月笑着看她,两人似乎是在道别。他们旁边,竟是霍刚。
他莫不是特地来接她回府的?
谢邈心头一阵酸意翻涌,轻轻放下车帘,开始闭目养神。
须臾,又好奇地将车帘掀开一条小缝,偷偷去看。
下人已经牵来马车,她们正走下台阶。赵如月看到苏河清,笑得更开心了,似乎还很惊喜。
赵意南看到他,却是跟谢邈一样疑惑。不过她和霍刚没多停留,匆匆跟赵如月道了别,便离开了。
看到苏河清和赵如月的背影消失在府门里,谢邈随即再度放下车帘。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让车夫驱车回府。
如果他没记错,明日赵意南会有一场考试。想起宫宴那日,她送来的那沓厚厚的罚抄,他有些苦涩地想,明日,她应该没问题的吧?
就算她考不过,想要找人倾诉,想要借个肩膀痛哭一场,那人,也不会是他吧?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考试如期举行,而赵意南却掉了链子——她竟然在考场上睡了过去,夫子发现后,当即没收了她的试卷,给她判了不合格。
“夫子,我是因为昨晚熬夜背书,太困了,才不小心睡着的。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她眼巴巴看着面色铁青的陈夫子,低声哀求。
陈夫子登时竖起眉毛,低喝一声:“休要罗唣,妨碍他人!”
自上次被谢邈威胁,他便不敢再对这位废物公主过分严厉。她倒也算给他面子,自那后,便没再逃学、迟到,甚至连听课都比之前专注了许多。
他便开始对她青眼有加,这次考试更是对她抱着十分的期待。没想到废物还是废物。
“夫子!”赵意南急中生智,抓着夫子手中自己那张才写了几行字的试卷,死死不肯放手。
“求您不要拿走我的试卷,《报任安书》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不信,您亲自站在边上看着我写。”
之前那么刻苦地抄了十遍,昨夜她为了今日的考试,更是背书把自己给背睡着了。
虽然说滚瓜烂熟有些夸张了,但不至于连个合格都拿不到。
就在这时,沈时砚将毛笔往桌上一搁,“夫子,我写完了。”
陈夫子登时用力甩开赵意南的手,走到沈时砚座位上,拿起他的试卷,走马观花扫视一圈,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赞许之情。
“不错,真不错。不愧是勇毅侯家的世子!”
沈时砚故作谦虚地笑笑,“夫子过奖了。”
他看了眼赵意南,随即向夫子提议,“既然公主说她背得烂熟,夫子为何不再给她一个机会呢?”
左右她马上要成为他的人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缓和一下昨日的尴尬。
陈夫子听他这么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既然世子开口,那老夫,便给她这机会。”
言罢,走过去又将没收的试卷放回赵意南桌上。
赵意南昨日才受了沈时砚凌-辱,今日怎肯轻易接受他这番“好意”?
她双手撑着桌案,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把头一扭,看着学堂外的草地。
“多谢夫子,不过这试卷,本公主不需要了。”一字一句说完,她不屑地扭过头来,看着陈夫子的眼中再无一丝哀求,挺直脊背询问:“考试的内容是《报任安书》,若我能将《报任安书》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今日的考试,我是否就通过了?”
夫子一脸震惊,满座学生皆哗然。
“赵意南,本世子好好帮你求情,你竟如此不识抬举?就你,还能背下来《报任安书》?”
赵意南看都不想看沈时砚一眼,只是静静等着夫子的答复。
没想到夫子竟然凶巴巴瞪她一眼,再度将试卷抽走。
“考试便是考试,规矩便是规矩。岂能你说如何,老夫便如何?”
他自觉今日既没有打她,也没罚她下跪,就算她告到圣上那里,他也有话可说。
言罢,双手往身后一背,不屑地朝讲台走去。
赵意南也不再乞求,收拾好东西,果断离开。
沈时砚跟着冲了出来,快步追上,挡住她的去路。
“昨日的事情是本世子有失磊落,可你既然这辈子注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为何总要对我这般爱答不理?”
“沈时砚,本公主说过,就算让我去死,也不会嫁给你。”
赵意南愤愤说完,再无其他话可说,扭头便走。
身后,沈时砚冷笑一声,“赐婚圣旨即日便到,本世子倒要看看,你还能嘴硬到何时。”
赵意南脚步不由一顿,双手死死绞着衣裙,随即快步朝南风阁跑去。
果然,一个太监手捧圣旨,青芜并几个小丫鬟正跪在地上,等着接旨。
赵意南飞快走到太监身旁,抢过圣旨,打开一看,皇兄果真要把她赐给沈时砚,婚期竟然就在本月十五,也就是五天后!
明黄色的绢布上,黑色字迹末尾赫然盖着的那枚鲜红御印,刺痛了她的眼。
她的双手不由得开始发颤。
一气之下,将圣旨摔到地上。
“滚回去,告诉赵崇,我赵意南不嫁!谁也不嫁!”
青芜忙扑过去,将圣旨捡起,好生收拢,小心地替主子捧在手上。
小太监吓得目瞪口呆,带上侍从,落荒而逃。
青芜朝着其余小丫鬟使了眼色,她们很快鱼贯退出。
轻手轻脚走到赵意南身旁,正要扶她坐下,却震惊地看到,主子竟然在无声地哭泣。
“我没事的青芜,我就是方才,方才……”
想到方才学堂发生的一切,她憋在心中的委屈就像煮沸的锅一样,不住地往外冒,她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呜呜呜呜……”
青芜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等她哭完这一阵,然后柔声问她,“奴婢扶您坐着,可好?”
被拉着在妆台前坐下,任由青芜像大姐姐似的,温柔地给她拭泪,她这才觉得没那么委屈了。
吸了吸鼻子,强行止住眼泪,笑着跟她说:“方才在学堂,在考场上,我竟然睡过去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像我这样的妙人,整个上虞恐怕都找不出几个。”
青芜这才明白,主子不但被迫赐婚,还在考场上失了利。
“青芜,我想喝酒。”
青芜二话不说,爽快地抱来几瓶桃花酒,还从厨房叫了一只烧鹅、煎鱼,并其他几碟下酒菜。
赵意南一个人喝着无趣,便命青芜陪她一起。
一个时辰后,青芜再也支持不住,咣当一声倒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赵意南摇晃着空荡荡的酒瓶,口齿不清地对青芜低语,让她再拿酒来,说了半晌,才发觉她已经醉倒了,只好自己出了南风阁,踉踉跄跄去了库房。
外面天色已晚,府中要道皆已上灯。
库房在后院深处,平时只有下人会来,而且都是在白日,所以越往后院走,路上亮着的灯便稀疏起来。
赵意南此刻全凭一身酒劲往前走,浑然不辩道路。
摇摇晃晃,只见前方路上似有一片巨大的亮光,这是方圆几丈内她唯一看到的光亮,她瞬间被吸引,径直走了过去,一直走进那亮光里。
“扑通——”
她脚下踏空,随即身子失了平衡,跌进那巨大的亮光里。
冰水浸湿了她下半身,寒气瞬间窜上来,她的心脏似乎都被冻得僵了半晌。她摩挲着池底的淤泥坐起来,混沌的意识总算有一点点清醒:她落水了。
后院的水池都是做观赏用,所以并不太深,她又深谙水性,所以并不害怕,而是拼命拍打着水面,极力发泄着胸中憋闷。
霎时噼啪一阵,水声不断。
旋即,便借着这巨大的水声遮掩,放声痛哭。
溅起的水花冷箭似的一下一下击打着她的脸庞。虽然冻得浑身哆嗦,但她却觉得十分快意。
蓦地,一双手臂自身后绕过来,环住她纤细的腰肢,紧跟着哗啦一声,那人托着她湿透的身子,将她抱上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