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谭允文在心底说着,将卫溪揽得更紧些。卫溪将头靠在谭允文的胸前,轻轻呜咽了出来,觉得哭出来了心中的那股焦躁才会好些。“我好疼…”卫溪轻轻地呢喃,呜咽声越来越大。“马上就好了,就会不疼了。”

 谭允文用毫不实际的话语安慰着卫溪,一遍一遍地说着,好像就能成真。病房里响起了敲门声,卫溪腹痛地头脑发昏,根本没有去注意那让人更加焦躁的敲门声。

 “进来!”谭允文答了一句。门开了,首先进来的是周杉。他沉着脸,进来看到谭允文把卫溪抱在怀里,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但也很快恢复。

 “我把他们两个都押来了。”周杉进来,后面跟着四个人。两个黑衣保镖一人押着周延,一人押着曹逸然。周延开始是一副愤愤的表情,进来看到身形憔悴的谭允文搂着卫溪,卫溪好像是在轻轻哭泣,就瞪大了眼睛。

 曹逸然仍然是一副吊儿郎当无所畏惧的样子。不过,看到谭允文搂着怀里的人,眼里便闪出了一丝兴味。

 “好受些了吗?”谭允文将卫溪身上的被子拉高一些,温柔地问了一句。因为有别人进来了,卫溪虽然依然难受地厉害,但是也止住了哭泣,抓着谭允文的手,咬紧了牙,调整了呼吸,发出了个单音:“嗯。”几个人就在那里站着,看谭允文将卫溪扶着放到床上躺着。房间里本来空间挺大,但站了五个高高壮壮的人,就显得特别挤了。

 “坐吧!”谭允文示意周杉。卫溪看到周延,身体反射性的颤抖了一下,看到周延脸上无所畏惧横横然的表情,就觉得气愤异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说什么人人平等,那也只是空话吧。还不是权势金钱至上,古往今来,根本就没有变过。

 周延旁边的那个他见过,他和魏旭被拦劫,到最后他挨打的时候,这个人出现过。长相颇为周正,高高瘦瘦地,头发有些长,脸上是目空一切的无所谓,好像天下没有能难为他的人。

 卫溪看到这两个人,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挨打了。心中的愤怒被悲伤掩盖了大半,他烦闷地转过头,将目光定在窗外,透过一层白色的薄纱,能看到艳阳高照的天空,天空有些灰,灰色里有远处的高楼刺入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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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允文看到卫溪输液快完了,便按铃叫了护士。周杉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周延就知道惹祸的性格让他很头疼。上次周延对卫溪出手就让他无法对谭允文无法交代了,没想到他这次更加嚣张,居然让人堵截殴打卫溪,真是丢尽了周家的脸,并且也让他更加对谭允文无法交代。

 说来,他本就对卫溪有愧,而周延又屡次伤害卫溪,让他对卫溪更加愧疚起来。不过,他也真拿他这个侄子没有办法,周延霸道嚣张惯了,一般劝说没有用处,用武力解决,也只会让他反抗情绪更大。

 要教养好一个孩子真不容易。看到卫溪听话又乖巧,他就极其羡慕谭允文,居然如此便宜就得了个好儿子。

 护士来给卫溪的输液袋里加了营养液,然后就快速退出去了。房间里两个黑衣保镖架着两个人,七八个人的房间居然没有人说话,气氛非常诡异。

 周延和曹逸然表情横横地站着,原来还想谭叔叔能把他们怎么样,没想到来站了这么久,谭允文的眼光只在病床上,根本没有看他们两人一眼,这就让他们两人有些纳闷了,时间一久,最开始进病房的那股嚣张气势和横劲也消了不少,心里有些发虚起来。

 “周杉,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想单独和周延说说话。”谭允文坐在床边,这才看了仰着头不可一世的周延一眼,然后转头对周杉说道。周杉看了周延一眼,点了点头,对保镖示意,曹逸然被带了出去,押着周延的人也出去了,他才起身出门,将门带好。

 周延面上虽横,心里却在打鼓,忐忑不安眼神晃悠,上次被谭允文弄伤了手和腿,他在家里躺了近十天才全好。这次谭允文再对他出手,房间里没有别人,他可没有办法对付。

 “坐吧!”谭允文并没有凶恶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示意周延坐下。周延不知道谭允文出的什么招,心中虽然极不服气,但也只好乖乖地坐到一边沙发上。

 卫溪的药里面加了安眠成分,虽然身体痛得难受,他还是开始迷迷糊糊神智不清起来,看到周延坐下后的不甘表情,他觉得有些无力。

 卫溪的血管很细,输液其实很痛苦,输液的整只手都处于胀痛状态,他虽然很讨厌输液,但他却从没有表现出来过,只是难受地实在厉害,才会想不断挪动手臂希望减轻痛苦。

 谭允文原来并不知道卫溪输液的痛苦,有护士小姐来扎针,一直扎不准,便说他血管细且不好找,不仅扎针困难,输液流速稍大便会很痛的,他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卫溪每次输液,手背上都会青一段时间。谭允文将卫溪的手放好,才坐下来看着周延,周延不服输地回视他。

 周延觉得挺奇怪,他虽然嘴上说着卫溪是谭允文的情人,但是看到谭允文细致地照顾卫溪,他倒不这样认为了,虽然谭允文的眼神一直在卫溪身上,但是,那样的眼神比起是看情人,倒更像在看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被谭允文的这种珍惜的感觉打动了,这种感觉太奇妙,他这次甚至忘了一开口就该讥讽谭允文这个假正经。

 “周延,你叫我谭叔叔有多少年了,你记得吗?”谭允文看着周延,声音很温润。“啊?”周延没想到谭允文会问他这个问题,这种问题他怎么记得:“不记得!”谭允文脸上现出了笑容,口气温和的说道:“我还记得,有十三年了。”

 周延一副不信地表情看着谭允文。谭允文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我记得是诗思过了周岁的生日,我受你小叔的邀请去你家里做客,和周老爷子说了一会儿话,出门看到一间房间里有一个孩子在玩,那时,你在玩跑火车。这个,我都还记得。你问我是谁,我说我姓谭,你就叫我谭叔叔了,还邀请我和你一起玩。”

 谭允文声音轻柔细腻,周延原来还气势汹汹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他看着谭允文脸露疑惑:“这么久了吗?”

 “是啊,你那时候才这么高。”谭允文的手在身边比了比,说周延还没有椅子高。“是个小可爱,脸比现在圆很多,很爱笑。”周延小的时候是家里的宝贝,家里的大人们都很喜欢他,他那时候很听话很乖巧。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得脾气暴躁玩世不恭的。好像是亲眼看到自己尊敬的父亲和别的女人在房间大床上媾和,他心里就开始阴暗了起来,然后又看到母亲被别的男人挽着手臂,家里的仆人都在背后说家中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艳情史,他听了很气愤,跑去找父亲说,却被正和漂亮女人玩乐的父亲轰出了门。

 从此,他就不再听话,总是闹出事来,反正父母都是那副样子,他还做什么乖乖孩子,他是他们的种,就该和他们一副德行。

 听到谭允文温润的声音,周延有些恍惚,有多久没有人好好和他这般说话了,大家都骂他,说他胡作非为,没有人注意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

 “卫溪是个好孩子,他比你大一岁多,算是你的哥哥,但是,他身体比较弱,性格也很腼腆,肯定也没有你交友广,所以,你以后能帮着好好照顾他吗?”谭允文眼神温柔地看了已经闭上眼睛的卫溪一眼,然后看着周延说道。

 “凭什么我要照顾他?”周延撇着嘴说道,语气并不冲,看来他在好好想谭允文的话。周延没有表现出对卫溪痛恨的样子,谭允文就知道周延其实并不是非要刁难卫溪。说来,周延养成现在这副样子,都是大人们的错。先是他家里父母关系不和,然后家里大人都对他非放纵即凶狠地教训,而这样并不能教养出好人来。子不教父之过。周延是他看着长大,他觉得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上次,我是气急了,所以才打了你。”谭允文坐地端正,对周延很郑重地说道:“我打你是不对的。”“啊?”周延愣了一下,脸开始泛红。“但是,你也该反省,你做了多大的错事,你自己知道吧。

 你自己知道自己错了,却一点没有改过之心!卫溪在所有的事情中都是无辜的,你已经算是个大男人了,却在怎样发泄你心中的闷气,就是将你对我的不满发泄在卫溪身上吗?”

 谭允文的话说得很严厉,但是严厉中也有关怀和劝诫,并不让人反感:“你看着卫溪,你能够安心吗?”

 “我做了你十几年的谭叔叔了,我当然是不希望你和卫溪中的任何人受到伤害的,所以,你伤了卫溪,我气得打你,但是,我并没有将这件事付诸法律或是报复。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周延不敢看向谭允文,低了头,说道:“你想我怎么样?”

 “等卫溪醒过来,你好好向他道歉。卫溪是个很好的孩子,你向他道歉,他会原谅你的。从此,我也是原来的那个谭叔叔了。”谭允文语气平和,并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这让服软不服硬的周延点了头。

 谭允文走到周延身边去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年已经过了十八了,算是个大人了,你也该好好想想自己,想想你的将来,你是为你自己活的,和家里人怄气算什么,到处打架斗殴惹了麻烦要家里人解决,欺负弱小,这又算是男子汉所为吗?你每天这样混着日子过,你真的开心,真的满足吗?没有想过要做些像样的事情,可以拿出来向所有人炫耀吗?”

 周延低着头不说话,打架斗殴,混了这么多年,谁都会厌烦的,况且,他又不是真的喜欢到处打架。而且,一群称兄道弟的哥们也并不是真心对自己好,聪明的他懂得很多事,假如自己不是周家的长孙,谁会巴结在自己身边?

 “事情还是要自己想才想得通,我说什么都是枉然。”谭允文又说了一句:“你去把曹逸然叫进来。”周延抬头看了谭允文一眼,看到谭允文虽然憔悴却又变得冷淡的脸,觉得事情也许并不会像谭叔叔说得一样好解决。他去门口叫了曹逸然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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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允文的眼光冷冷扫到曹逸然身上。曹逸然那吊儿郎当的神情便收敛了几分,看到周延站着听训,本想走过去坐下的他也只好停了下来。

 “我又不是找你们来打架的,大家都愣站着干什么,坐下吧。要喝水自己去倒。”谭允文看着两个高高大大愣站着的孩子,脸上带上了笑意,声音柔和地说道。周延和曹逸然都去坐下了,然后,周延还真拿了水杯去接了两杯水,将一杯递给曹逸然。

 “你让人殴打卫溪,是周延请你帮忙,这事本与你没有多大关系,但是,你将你的兄弟情谊发挥在这个上面,帮着周延欺负别人,算成共犯那是应该的。

 所以,让你周叔叔将你带来,那也说得过去吧。”谭允文看卫溪已经完全睡过去,给他拉好了身上盖的被子,才走过去坐到两个孩子对面,将话语对向了曹逸然。

 “你也不要摆着一张脸好像我找你来是拼命。”曹逸然看着谭允文,没有多少表示。周延在一边拉了曹逸然一下,曹逸然才低着头:“嗯”了一声。

 “我不是你的家长,也不是你老师,你做这些事情,我不可能还来给你做思想教育,我只是想给卫溪讨回些公道而已。

 是哪些人打了卫溪,我希望你能将名单给我,那天我看了一下,差不多都还是未成年人吧,既然都还没有长大,我也不会做事做绝,你就带着大家去老人院做一个月义工,老人院里对你们的服务满意,那么这件事就算这么结了。

 我是给卫溪积德,也是给你们积德。”谭允文看着曹逸然,虽然语气平和,神情泰然,但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对面的两个小子。曹逸然心里到底是不服的,但是他也没有办法爆发出来。

 “你不给我他们的名单也行,反正我也查得出来的。不过,到时候,这件事情我就要带礼上门拜见你父母和爷爷了,事情说到了他们那里,便不是做一个月义工就能通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