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染尽陌上花(六)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

一抹红影一闪而过,随即殿内遍出现了个人影,丫鬟暮辞无奈的看着又逃学的九公主月归心,燃起了香炉。

“暮辞,别燃香了,我闻着难受得很!”月归心捏着鼻子跑到暮辞身后试图阻止暮辞。

暮辞叹了叹气,“九公主是怕这香沾染了你的衣裳,待你偷溜出宫时被宫门守卫发现吧?”她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反而迅速的合上炉盖,让月归心无计可施。

“……”月归心不因自己的意图被暮辞识破而有任何的尴尬,她朝外看了看,天色有些阴沉,想来今夜是不能出宫了!

她狡黠的看了一眼暮辞,暮辞感受到月归心的目光,感觉背后一股凉意。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月归心却不上榻,反而坐在她的矮几前,支着手打着盹,她刚刚从光华阁偷溜回了寝殿,前日私自偷溜出宫被南宫寒夜撞了个正着,今儿个夫子却还要她抄写《女诫》,

想到此月归心只觉脑袋一阵隐隐作痛,还是先祈祷南宫将军未将自己与世家公子打架之事告诉皇兄才是。

“上天有好生之德,而我月归心,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九公主,陛下来了!”

暮辞轻手轻脚的走到月归心身后出声提醒道,夜归心闻言一个激灵,立马闪到偌大的屏风之后,顺手将暮辞也拉了进去。

“阿九,别躲了,朕刚从光华阁过来,知道你在寝殿里!”

月怜泽负手环顾四周,身后的王春喜把腰躬得更低了,深怕月怜泽一激动伤到自己。俗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自己这个皇帝,比自己还急。

整个寝殿鸦雀无声,只剩下月怜泽和王春喜轻微的呼吸声。月怜泽静立在寝殿内,悠然的等着有人沉不住气。

不出所料,一脸幽怨的月归心鼓着腮帮子从屏风后方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沉痛之貌的暮辞。

“皇兄(陛下)万安!”

二人齐齐的朝月怜泽行礼,月怜泽挥挥手,示意其不必多礼,还未待月怜泽坐下,月归心便扑到了月怜泽怀里。

“皇兄可否为阿九换一个夫子?现在这个陈夫子着实无聊得紧,成天只会教人摇头晃脑读些个四书五经,这些我早已了然于心,学了又有何用?”

月怜泽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分明就是嫌弃陈夫子年事已高且迂腐无比,却还粉饰得这般华丽。他亲昵的摸了摸月归心的额头,

“待过了开春的科考,朕替你换一个便是!”

他心底兀自笑了无数下,墨染啊墨染,等你知晓朕给你准备的这份大礼,会不会激动到给朕跪下?

“阿九谢过皇兄!不过我可要与皇兄约法三章!”

月归心朝月怜泽伸出三根细长的手指,一本正经的看着月怜泽。

“你说说看?”月怜泽握住月归心白皙的小手,静待着她的下文。

“其一,不许给阿九寻同陈夫子一般迂腐且无趣之人,”

月怜泽无奈的道:“阿九,这是两个条件!”

“不管!其二,不许过分管束于我,其三嘛,皇兄可否识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武功高强之人?”

月归心说出一连串的要求后,月怜泽觉得自己憋出了内伤。

果然还是嫌弃陈夫子年事已高思想迂腐处处限制于她且已没了风华之貌啊!不过墨染倒是全占了,果然自己当初的决定真是英明无比。

“朕知道了,若是朕替你寻来合你心意的夫子,朕也要与你约法三章!”月怜泽放开月归心,开始与她讲道理。

讲道理,有哥哥宠的小疯子简直不讲道理。月归心,就是这样一个小疯子。

“其一,你须遵从夫子的教诲,当然,朕会叮嘱他不要过分管束限制你,

其二,不许你偷溜出宫,堂堂大魏九公主,成日在外惹是生非,不成体统。

其三,不许你捉弄夫子!”月怜泽一字一句的叮嘱着丝毫没在听的月归心。

见月归心如此反应,月怜泽便觉自己是白费口舌了。

陈夫子是月怜泽太子时的太傅,月怜泽谨记师恩,登基后依旧留陈夫子在宫中教学,月怜泽乃皇后嫡出长子,月归心亦系皇后所出,

二人之间的年岁却隔了十年,便异常宠爱这个妹妹,长兄如父,在先帝驾崩之后月怜泽便成了独当一面的兄长、皇帝。

都说天家凉薄,无真正的骨肉情深,在月怜泽眼中,却是血浓于水,至亲之情怎能因皇权而黯然失色。

他宠月归心,亦宠其他一众皇弟皇妹。而这些人之间,却有一个对他有着很大意见的王爷,靖王月怜遗。

月归心推开珊瑚长窗,窗外自有一座后园,遍种奇花异草,春夏之际十分鲜艳好看,是月怜泽为自己特意建造用来平时游赏之用。

更有花树十六株,株株挺拔俊秀,此时冬末,风动无落花,枯枝枯叶,铺地数层,后丨庭中雪已尽数化尽,甚是清丽。

“罢了,你先回光华阁,朕还有事要忙!”

月怜泽转身便要离开,今日不曾上朝,回宫的路上据王春喜的描述,御书房内有成堆的奏折在等着自己批阅。

月怜泽心底弥漫着捣不散的苦楚,回到君主之位后日理万机的日子仍旧等着他,黎明百姓正等着他治国安丨邦,朝中众臣正等着他挥罗万象,他不敢懈怠,也不能懈怠。

自古君王,皆身不由己。

此时的月怜泽异常思念自己未来的丞相。

月归心小心翼翼的看着正要离开的月怜泽,高高悬起的心还未放下,便瞧见月怜泽站定在院中朝她招手,

她咽了咽口水,觉得头皮有些麻,果不其然,刚到月怜泽身侧,头上便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掌,她捂着脑袋,甚是委屈的看着月怜泽,仿佛在问“没事打我干嘛?”

“我听说前日夜里有人私自出宫与世家公子打架,阿九可知是何人?”

月怜泽居高临下的看着月归心,月归心心里一咯噔,果然男人都靠不住,枉费自己还死乞白赖的求了他半天。

月怜泽看着鼓着一张脸的月归心,心知这小妮子估计又在心里把南宫骂了个狗血淋头。

“此事与南宫无关,你就说你可知晓此事!”

“皇兄....”

月怜泽看着装可怜的月归心一时无语,心却也软了大半,他摸摸方才被自己拍了一掌的小脑袋,

“罢了,我再派三个个婢女给你,但是可别再私自出宫与人打架斗蛐蛐了,你是大魏九公主,不是哪个世家千金!”

月归心抓住覆在自己头上的大手,“知道了,皇兄也要保重身体!”

目送月怜泽离开,月归心立马瘫到了椅子里。暮辞走上前,“九公主,奴婢送你去光华阁吧!”

“行吧!”有气无力。

太阳散发着温暖的光辉照耀着大地,给整个皇宫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箔纸,琳琅满目的宫殿矗立着,巍峨,壮阔。

夕阳西下,月怜泽处理完积了两天的政务,传王了春喜,便去了月归心的寝殿“风雅涧”。

待月怜泽到时,月归心正两眼放光的盯着眼前的菜肴,见他出现立马道了个万福便又坐回桌边等月怜泽入座。

“今夜这般乖巧等着皇兄一起用膳,是不是有事求朕?”

月怜泽坐定后接过暮辞递来的冬笋排骨汤,闻了闻味道,一饮而尽,这是安皇后生前最爱的汤。

“皇兄果然料事如神!”月归心狗腿的朝月怜泽竖了个大拇指,“可否将出宫牌还给阿九?”

“不可!”月怜泽放下碗筷,一脸严肃的看着月归心,“若给你了,你天天往宫外跑,南宫将军还得给你收拾你闯下的祸!”

“可是就算皇兄你不给我,我还是会出去闯祸啊,到时候还不是南宫将军来收拾我闯下的祸,再说若是被他人知晓九公主翻墙出宫之事,恐有不好的影响!”月归心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也知道此事影响不好?阿九,不是皇兄责怪你,你如今也已年满十四,

再过几年便可招个驸马或者寻个好的夫婿嫁做人妇,怎可依旧如此胡闹!”月怜泽痛心疾首。

正当二人言语之间,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整个皇宫显得神秘而安静。

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样。坐落在树丛中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

华清宫那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赤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风雅涧’。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烛影摇曳,窗外月光如水,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月怜泽走后暮辞便熄了烛火,月归心吱呀的推开窗,抱着膝盖披着披风坐在榻上,凝视窗外。

要自己乖乖听从陈夫子的教诲可真是一大酷刑,只是今日与皇兄打赌输了,既然如此,必然要遵守与皇兄的约定!

月归心理理有些掉落的披风,起身来到窗前,天空黑漆漆的,仿佛刚刚被墨汁渲染过了一般,偶有的几颗星子似是圆润的明月划过天际时洒落的几点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