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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瑶回到昆仑时还未入夜,日暮初显,来往昆仑的人却多起来,都是来赴大阴山的寿宴。
师天颢受同门所托帮忙在天阶接待来客,冷不防瞧见人堆里混进了自家小妹,忙将手中帖子塞给身边的昌岱,欲要抽身去找常瑶。
谁知道他刚把东西交出去,就见旁侧走出一个高瘦身影拉着常瑶的手去了角落。
师天颢:“……”
他竟然快不过一个瞎子。
这合理吗?!
难怪心剑阵从白天就一直在,敢情是为了监视他家小妹何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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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霁雪牵着她往云山方向走着,漫声道:“清清,你回来晚了。”
“天都还没黑。”常瑶纳闷。
“在我眼里已经黑了。”宋霁雪说,“你走的时候就是黑的。”
常瑶:“……”
仗着你瞎任性呢?
她低笑声没反驳,余光瞥向后方忧郁的二哥,常瑶拉住宋霁雪:“我还有事没做完。”
宋霁雪停下,神色略略暴躁:“你已经走一整天了,还有什么没做完?”
常瑶轻捏他的手安抚着:“这事很重要。”
宋霁雪:“什么事?”
“我忘记了一些事,得找办法想起来,不然……我会后悔的。”常瑶微微扬首看他,心是平静的,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温柔的落在宋霁雪心上,“我可能忘了我爱你这件事。”
宋霁雪握着她手的力道加重,垂首间情绪几经变化,最后轻笑道:“清清,你这次又想骗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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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霁雪不信,也不放手,常瑶只好退而求次与师天颢玉简通信。
用宋霁雪的玉简。
上云峰山崖边,云山君负剑而立,神色漠然地等着她谈完。
他把周边开得正艳的桃花树都砍了,种下的金花藤蔓种子已经发芽抽枝,生长极快。绿芽在常瑶脚边随着夜风左右摆动,倒有几分憨厚可爱。
“剑名哑音,它有一点特殊之处,持剑者不可伤自己的心上人。阿瑶,虽然你之前常说不爱云山君,但哑音是不会骗人的。”
“云山君也一样,虽表现的像是对你恨之入骨欲要杀之后快,却拿着哑音伤不了你半分。”
常瑶忍不住抬首看了眼宋霁雪。
在这之前她已经猜到自己忘记的是什么,是所有对宋霁雪心动的瞬间,那份曾真实存在,热烈又真挚的爱意。
在常瑶血脉中有一股更为强大不可抗拒的力量,悄无声息得吞噬她心底爱意。
山雾从悬崖下方蔓延而上,敏锐的云山君察觉视线朝她微抬下巴,夜风将他眼上黑布吹散飘走,被常瑶抬手抓住。
她要给宋霁雪系回去,被他别过脸躲开:“不用。”
云山君说:“一会就好了。”
常瑶耐心等着,宋霁雪抓着她的手不放,风大起来,吹动二人衣袂,发丝交缠的那瞬云山君缓缓睁眼。
清明黑亮的眼眸倒映着她面容,曾装得下天地万法,又只装得下她一人。
常瑶耳边是风声,眼里是与曾经初见时重叠的影子,不变的是宋霁雪在叫她:“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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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常瑶入人间一为报恩,二为万象灵境。
万象灵境是通往神界的天梯。
它随机选择入境者,将这些修者投放入不同的小世界进行历练。入境有危险,却也有诱人的收获。
入境者可一步登天,也可万劫不复。
万象灵境现世时间难测,一旦现世,只要是大仙门都会凭空出现一颗巨大的红木扶桑树,除了入境者其余人等难以靠近。
这棵红木扶桑树也象征天道对各大仙门的认可。
常瑶到人间那会万象灵境已开,她本是计划先去奉天宗报恩,再想办法捣鼓这通往神界的天梯,结果刚到人家宗门前再眨眨眼就被传进了万象灵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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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被万象灵境选择的入境者,常瑶深感荣幸。
“一、二、三……十一、十二,好,人都到齐了。”客栈庭院内,头戴白玉簪的年轻老板娘翘着兰花指点了点站在末尾的常瑶,满意地眯着眼道,“咱客栈一共剩下六间空客房,你们自己选,必须二人一间,不可多,不得少,若是坏了规矩可是会被惩罚的,诸位客官切记。”
站在庭院大樱树下的常瑶往前看了眼,除她之外十一人,八男三女。
“租期七日,到时便可离开。天黑了,还请诸位先回客房稍作休息,一会便有人送上洗漱与晚膳。”老板娘容貌艳丽,言谈间一些小动作露着妖娆,扭着水蛇腰漫步离去,留下懵逼的年轻仙门修者们面面相觑。
客栈庭院呈圆形,中间一棵巨木樱树,枝桠高过屋顶,在枝干上系着不少灯笼照明。下方可见水池青石路,屋檐长廊后是挂了数牌的墨色移门。风格精致优美,绝非普通人能住的奢华客栈。
即使在庭院中也能听见外边热闹的声响,似乎生意很好。
“这是什么呀?”怯生生的女音吸引常瑶注意力,前头一位圆脸少女抓着身旁少年的衣袖,略带好奇地问,“景鸿,我们怎么突然出现在这么个奇怪的地方?”
少年景鸿安抚道:“或许是什么幻境……”
“哇!你们连万象灵境都不知道吗?”活泼的男音插入其中,杵着青竹棍的瞎子青年歪头望着那二人道,“现在就连一般的小宗门都会开课讲《诸法》,着重强调万象灵境的存在,你俩哪家仙门的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圆脸少女弱声道:“我们是散修……”
任泓:“……”
他又热情道:“那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散修好,我最喜欢跟散修交朋友,姑娘贵姓?我看你骨骼奇佳,天生就是副当散修的好苗子呐!”
圆脸少女躲去景鸿身后悄声道:“景鸿,这个人奇奇怪怪的,我们还是离他远些吧。”
景鸿:“好。”
便拉着少女去长廊找客房进去。
“我怎么奇怪啦?你别以为那么小声我就听不见,越是看不见听觉越厉害的常识你们不懂么?”任泓原地愤愤不平。
常瑶一眼看去,前边的人各个腰间佩剑,就连瞎子也不例外,绝了她上前搭话的心思,站在原地兀自惆怅这世界剑修真多。
任泓话多爱热闹,一个人也能叨叨许久,还真有人上前搭话详细询问万象灵境一事,除了刚才两个散修,剩下的两男两女都出自小宗门,知识不够临时补凑。
“万象灵境呢是天道所造,是能通往神界的天阶,只要通过其中历练便可一步登天成神。”任泓哼哼道,“最后一句当然是假的,谁信谁傻,这破灵境也不先问问老子意愿就直接把人拽进来这作风就不得劲,一点也不礼貌,飞升成神者不可能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再说这历练世界亦真亦幻,难以辨别,你们不要当它是幻境,因为一不小心你可能死在这。”
听到这的人们面色都有瞬间微妙。
身着星罗门服的少女眼里带泪:“那、那怎么办?我不想死,这要怎么出去啊?”
“哎呀也不一定会死,哥哥我给你算一卦,我看看,好卦,姑娘,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卦,给我十金,我给你详细解释解释该如何避险活着出去!”任泓那张脸笑起来的时候阳光明媚,讨喜得很,可话里说出来的东西却又贱又欠,十分讨打。
偏巧他一个瞎子遇见个傻子,星罗门弟子卷卷擦着眼泪道:“真的吗?我现在身上只有五金,剩下的可以出去后给么?我一定会给的,我拿我的剑保证!”
任泓摸着卷卷给的长剑赞道:“姑娘人美心善肯定不会欠钱不付,我看看,好剑好剑。”
旁边另一名星罗弟子郑志承忍无可忍,上去一脚把人踹倒:“你他娘的才好贱。”
说完拎着卷卷后领把人往长廊带去。
任泓从地上爬起来还挺委屈:“我是夸人,你骂我干嘛!”
常瑶看了会觉得这些仙门人脑子都有问题。
身边站着的华服少年拉着另一人的衣袖悄声问:“三师兄,他是不是菩提门的瞎子护法?”
“看破不说破,入境后少管他人,只顾自己就好。”被称作三师兄的齐光皱眉环视一圈,跟小师弟段凡义说,“这次没能跟二师兄一起,只有我看着你,你可注意些别像上次那么毛躁抢着出头……凡义!”
段凡义早溜去站在树后的青衫少年身边笑容暖暖地问:“五师兄,好巧啊,我们终于在万象灵境里碰面了。”
“凡义!你理他作甚,过来!宋霁雪可巴不得见不到我们!”齐光冷眼瞪去。
段凡义打圆场道:“师兄,话不是这么说……”
“二人一间客房,你要跟他一起还是跟我一起?”齐光干脆问道。
段凡义闭嘴,乖乖朝他走去。
常瑶这才注意到方才只瞥了个背影的青年。
他双手抱胸姿态懒散地靠着巨树,枝干横生,恰巧拦在他身后,刚师兄弟的对话并未在他心里掀起半分波澜,因此毫无反应。
常瑶绕树走了两步才见到他的脸。
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单看外表清风霁月,长了张过分好看的脸,远超常瑶对凡人外貌的认知,长眉凤目之下,余光轻扫她时略有几分疏懒。青年隔绝与他人交流,立在花树之下,在其他人都为万象灵境兀自焦虑惆怅时,他正扬首从容不迫地观赏透过花枝窥见的墨色夜空。
那深黑的眼眸中倒映着璀璨星光与诸天万法。
长得最好看,也是这里最装的人。
以及有着对常瑶致命的吸引点:他没有佩剑。
没有佩剑,不是剑修,长得又如此赏心悦目,简直完美。
常瑶主动上前道:“这位道长哥哥,要不要跟我住一间房?”
宋霁雪歪头看过来,似有点意外地挑眉。
齐光说得对,他就不想在这遇见同门师兄师弟,遇上他俩对这次万象灵境闯关兴趣大失,也懒得去挑人组队,就等着跟最后落单的搭伙瞎过。
反正十二个人总有一个要落单。
只是他没想到会有人来主动邀请。
眼前的姑娘明眸皓齿,说话时眉眼弯弯笑意盈盈,言谈举止间都在朝他释放善意。
虽然看起来娇弱了点,但应该比前边剩下的瞎子跟瘸子好。
宋霁雪站直身体,语调轻慢:“行啊。”
“不行!就剩一个瞎子跟瘸子了,你们俩为什么没有关爱弱者的心帮扶一下!姑娘我看这位小道长与我挺配,你就勉为其难去跟那瘸子……”
任泓飞扑过来要抢人,常瑶拉着宋霁雪的手就跑。
宋霁雪眉头微蹙,好在常瑶跑得快,开门进屋反手关门一套动作快狠准,青年道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任泓在门外气急败坏嗷嗷直叫。
常瑶还没来得及开心,转身就被屋里的世界惊呆。
除了屋门剩下的三面都是破败土墙,角落里堆放着枯草堆,泥塑地面坑坑洼洼,就只有一片单人草席铺在地上,床头点着一盏惨淡至极的油灯。
门外精致华丽,门内却落魄凄惨。
常瑶瞥见身旁道长默默转身抬手欲要开门,她立马背靠屋门挡着,扬首看宋霁雪:“道长,床给你睡,我可以不睡。”
如果有得选,她才不要跟外边的剑修们呆一块。
“床?”宋霁雪嫌弃道,“你管那玩意叫/床?”
就一垃圾草席。
常瑶保持微笑:“万一别的房间都是这样呢。”
宋霁雪站着没动。
“何况大家都分好了,现在出去也改不了,刚才的老板娘还说坏了规矩会被惩罚。”常瑶安抚道,“道长你不用考虑我,我不睡就好,你睡吧,有草席也总比没有好。”
这话里还是带了点小心机的。
人间男子大多都有些难以根除的劣根性。
对美色和娇弱难以抵挡,会心生怜惜,不自觉心软去满足对方的要求。
这招常瑶屡试不爽。
偏偏今日栽了跟头。
宋霁雪把草席卷起,又将角落里的枯草拉出来铺在地上,再将草席盖在上边,然后就地躺下,闭目养神。
常瑶:“……”
行吧。
也有男子不解风情,完全领略不了这种小心机。
屋内过于窄小,背贴房门的常瑶与草席也就两步之遥。
草席与枯草堆则一前一后相挨着,乍一看屋中竟是被填得满满的。
常瑶靠着房门蹲下身,双手环抱膝盖,神色乖巧,黑亮眼眸望向青年,欣赏这人间美色。
“我叫常清,道长怎么称呼?”她继续释放善意。
宋霁雪漫不经心道:“随便。”
常瑶单手支着下颔看他,心想这男人好看是好看,但是一开口就很容易让人起杀心。
其实她刚才听见了段凡义的师兄叫他宋霁雪,但那场对话针对道长来说较为尴尬,常瑶善解人意不想他尴尬,这才礼貌一问。
结果他说随便。
那就随便吧。
常瑶一本正经问他:“随便道长,你觉得这次历练的目标是什么?”
宋霁雪:“……”
他睁开眼朝门边虚瞥,靠门蹲下的姑娘迎着他目光时微微一笑。
宋霁雪眯眼,心道笑得还挺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