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出击

转眼祁都迎来了上元灯节,出了这十五,这年就算过去了,街上的红灯挂起一层又一层,人潮川流不息热闹非凡,锦衣卫和禁军早已按照线报提前布防。

乘风踏过闹市在藏香阁门口停下,萧屿一身玄色锦服,马尾高束,整个人精神抖擞,他利落翻身下马,绝影跟着身侧,尘起和时七各为一边,在人群中格外扎眼,高西宏早就在门口等着,迎面朝着几人挥手。

萧屿闲庭漫步过去,走近才发现徐少言等人淹在人群后,原来这场元宵宴席都请了各世家公子小姐,徐少言从高西宏身后探出头来,朝萧屿挥着手,“长凌,这边来。”

萧屿迈着步子,连连欠手,“抱歉,路上耽搁了,让诸位好等,今夜我做东,诸位尽管敞开喝,记在我萧长凌账上。”

“萧大公子阔气。”徐少言手搭过去,萧屿巧妙地躲了过去,没让他靠。

高西宏趁着缝隙朝他胸前来了一拳,“够结实的啊,怎么来的这般晚,就差你和辞安了。”

“辞安也来吗?”萧屿满不在意问到。

“元宵盛会,祁都各世家公子都会来的。”

他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在祁都参加元宵宴席,其实就是世家公子一块饮酒赏歌,寻欢作乐罢了,他扫过藏香阁斜对面的水仙楼,一抹熟悉的身影掠过,他微抬起头再次确认了一遍,身后高西宏已经催促他入内。

“长凌,先进去入座吧。”

萧屿抬起手挡在前头,婉拒道,“你们先进去吧,我在此处等等辞安。”

高西宏最是清楚他是说一不二的,也没再说话,只说道:“行,那你待会上来二楼。”

说罢高西宏随着众人入内,萧屿见人入内后便吩咐时七和尘起在门口候着。

水仙楼下的倩影似乎也在等着人,司马姜离约了沈轻一块来水仙楼取新做的衣裳,他状若不经意模样走去,沈轻起初还没瞧见,她向路口处张望,试图能看见司马姜离的马车,正巧扫过人群时,一抹颀长的身影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很是显眼。

一时间不知是装没看见还是主动去打声招呼的好,怎么说也算点头之交了,装做不识又太没礼数,沈轻整理着表情,正等他走到身前时再打招呼。

可就当萧屿走到跟前后,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径直朝自己身后过去,沈轻僵了一会儿,很快又听见若有似无的一句“今晚万象楼里乱,不想惹事就早些离去。”

可她不知道是在与谁说,若是与自己说,却正眼也没瞧自己一眼,沈轻转身沿着他背影望去,停在他跟前的正是安成王府的马车,所以他刚才也并非是看自己,而是看自己身后的封九川。

可他那句话到底是何意?

“轻儿。”司马姜离的喊声将她拉回。

“阿离姐姐,你来了。”

“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司马姜离沿着她视线看去,萧屿和封九川早已走远。除了人群什么都看不到。

“没什么,咱们进去吧。”

“今年的上元节,比往年都要热闹,轻儿,待会拿了衣裳,我再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司马姜离顺手搂过她肩,边说边走。

藏香阁下,萧屿让时七送封九川上楼,留下尘起,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声音嘱咐着,“今夜你看住半月坊,有任何动静给我传消息,我就在藏香阁。”

“是,主子。”尘起领了命令便隐入人群。

宴席正如火如荼进行,高西宏的杯子已经空了几轮,藏香阁的姑娘们给续着酒。

萧屿有正事,只意思了几杯,高西宏想劝酒,见他兴致不高,以为他是思乡情切,也不敢多烦他,特意让灵兰姑娘陪着,灵兰很是知分寸,平日他酒兴上来时很好说话,此刻正色着神情,端着不语,却让人不敢多靠近,不由地都安静几分。

萧屿见她行动拘谨,只说,“我这里无需伺候,姑娘请便吧。”

灵兰懂事道:“萧将军若需要,随时换我。”

萧屿点头没再说话。

水仙楼里看花样试新衣的人愈来愈多,司马姜离让女使带沈轻去楼上房间先试衣裳。

时七进来在门口与萧屿对上视线,隔着空点了头,萧屿招手让灵兰过来服侍,在连续喝了几杯之后,他假意手中酒杯不稳,倒了自己满身,灵兰连忙道歉,“将军恕罪,脏了您的衣袍,不若灵兰带您下去换一套。”

“无碍,那便换一套吧。”萧屿没有动怒,又变得很好说话。灵兰觉着他这人确实喜怒无常,却也从不会为难她们这些人,故而灵兰对他印象一直不错,跟高西宏他们来藏香阁来的多了,灵兰也有机会接触到他,对他的性子也慢慢摸索出几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一清二楚。

灵兰将萧屿带到自己厢房,“若将军不嫌弃,灵兰先拿套干净的衣裳您试试,只是我这的客人没有像将军这样体格的,不知是否合身。”

“有劳灵兰姑娘了。”

她作为藏香阁头牌,上前找她取乐之人甚多,时常也会备些常用的换洗衣物之类的,这倒也不新奇

不多时,她拿出一套月白锦袍,这是她能找出与他身形最合衬的外袍了。

“我替将军宽衣吧。”

“有劳,我自己来吧。”

灵兰接过他换下的湿衣,将那干净的外袍递过去,萧屿勉强穿上,胸前却紧的很,穿的极不自在,他皱着眉,又扯下那新外袍,重新换上自己的衣裳。

“不合身,倒是要负了灵兰姑娘的好意。”

“这……”灵兰很是为难,“都怪奴家手笨……”

“不怪你,灵兰姑娘是阁里的招牌,席上还有其他客人,却叫你为我一人费心,萧某哪里消瘦得起。”

“不若这样吧,我适才酒喝得多了,正好去隔壁水仙楼换套衣裳,顺便散散酒气,若高兄问起,劳姑娘替我说一声。”

“如此也好,那奴家叫人陪将军去吧,这衣裳的钱灵兰一并给了。”

萧屿轻笑作罢:“我萧长凌虽不如世家公子那般阔绰,可也没有叫女孩子给钱的道理。”

也是,他堂堂萧大公子,怎可叫女人出钱。

他买衣裳也只是借口,借此离席而已,时七在楼下候着多时,见萧屿下楼这才跟过去。

“锦衣卫和禁军已经在半月坊处埋伏,万象楼周围也布了人,上元节着实多人,稍有不慎便会误伤前来娱乐的百姓,若动起手这些羌芜细作也更易逃窜和隐匿人群不易发现。”

“尘起那边怎么说?”萧屿若有所思问道。

“半月坊还没动静,不过水仙楼那边倒是可疑,我们的探子来报,有疑似羌芜的人混入其中,入了水仙楼,不知是否得到了风声,转移目标。”时七压着声音。

“若是得了风声便不会出动了,多半是谨慎行事,你让尘起继续盯着,多注意水仙楼的动静。”萧屿仰着头向水仙楼望去,“我先进去瞧瞧。”

萧屿巡视着楼内,水仙楼一层二层皆是展示物料和成衣之用,三楼则是用于客人试衣休憩用的厢房,四楼则是一些装饰衣物的配饰和鞋袜,每层男女卖品皆是隔开的,左边男客衣物,右边女客衣物,方便选购试衣。

他刚入内便有小厮领着去选衣物,萧屿一口气挑了十多件,便让小厮领去厢房试衣。

“你先下去吧,我不喜外人看着更衣,若有需要再唤你。”他站在屏风后,脱下浸湿的外袍,小厮隔着屏风瞧见他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不由暗自感叹。

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怎么?需要本公子亲自请你出去?”

小厮这才恍然自己失了礼,赶忙低头欠道:“不敢不敢,公子且先试着,有事拉一拉这门帘上的铃铛,小的这便来。”

萧屿眼睛沿着他说的那个铃铛,门帘一侧确实有个小巧的铜铃,不认真看一时难以发现。

待小厮撤出房门不多时,萧屿换上一件与适才颜色相近的外袍,放了两锭银子在那些未展开的新衣上,推着门出去了,三楼长廊外栏杆上都嵌着竹帘,竹帘上画着不同样式的山水丛林图,目的就是防止来试衣的客人能够得到应有的隐私保护,楼下的人看不见,楼上的人也瞧不着。

沈轻正在三楼其中一间厢房换着新衣,侍女白露被遣去楼下跟着司马姜离了,不知怎地那间厢房的门虚掩着,许是白露急着出去未关严实,路过的萧屿只以为里边没人,侧着身子,未碰到门半分,灵活地入了房内。

里边房内有一屏风遮挡,帘子半掩,只见一女子正褪着内衬,内衬之下丰腴的身形映入眼底,他下意识地避开眼,正想出门去,不远处有两位身着工衣的男人正往这边走,看穿着打扮便是这水仙楼的伙计,可他们的步子轻的几乎没有声音,俨然是常年习武之人,萧屿悄无声息地退入屋内,屋内并无可躲藏之处,情急之下也不再顾得了那么多,他抄起衣架上的外衫,转身隐入屏风后,用外衫裹着里边换衣的人,不由分说的捂着她的嘴,这才看清楚这人。

“沈三小姐?”

沈轻被突然闯入的男子惊到失语,看清这人时,那漆黑的瞳孔睁的如铜铃般大,一时间忘记说话,倒是萧屿十分镇定地低声说了一句:“把衣裳换上,想活命就别出声。”

沈轻默默点了点头,虽不知何故,却也听话背过身穿好衣裳,刚想问发生何事,为何他会在此处?

萧屿将食指放在自己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打断她所有疑问,再将那遮帘放下。

沈轻被他挤入那狭小的缝隙里,不敢动,眼睛也不敢随意瞟,萧屿胸膛快贴到她下巴了,就着这个姿势屋内气氛暧昧到了极点,萧屿没空想别的,注意力全在门外,沈轻却已羞红了脸。

此时门外的二人一并入了屋内,在帘子遮挡之下,看不见二人的动作,却能听见他们临着前面的桌子坐下,谈着不能听的谋算。

其中一人开口便是一嘴羌芜口音,不用多想,萧屿便能判断这是今夜计划里的蛇要出洞了。

“半月坊里来往的人多,头儿注意到一些特殊的人,不像是平日来找乐子的人,倒像是窥探我们的行动。”

另一个人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取消今晚行动,朝廷的人盯上了,便是功亏一篑。”

“今夜是最好的机会,咱们计划这么久不就等这一日。”

屏风后的沈轻紧紧皱着眉,她这是遇见什么事了,这是羌芜细作在都城里谋划作案,可这目的是什么呢,她自然想不到,可她眼前这个人一定知道,不然也不会出现在此处。

猛然间她头上的发簪未插稳,落在木板上发出声响,那二人被声音引起注意,谨慎的打断谈话。

“什么人?”

“这间厢房今晚未给安排,不会有人在此才是。”其中一个人说道。

另外一个人不放心的起身,抽出腰间短刃,与此同时,萧屿单手卸下腰间重影剑,握在手中,那人逐渐逼近屏风,烛光映着地上的影子,萧屿看见影子正往这边靠近,他低头瞧了一眼身侧的人,说时迟,那时快,他一只手捂住沈轻的眼睛,另一只握着重影剑的手已经迅速挥剑而出,破着屏风刺穿那人喉咙,那快要接近的人喉间鲜血喷涌而出,血溅了半面屏风,萧屿长腿踹开屏风,屏风顺着身后倒下。

另一个人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倒地身亡,而他见势拔刀砍向萧屿。

沈轻听见动静,躲开他的大掌喊了一声,“萧将军小心。”

萧屿头也没回只应了一句:“别看。”

话音刚落那人的头颅便被重影剑砍下,滚落墙角一边,瞬间屋内血流成河,屏风凝着的血液一滴滴落在木板上,他像无事人一样拿着一旁的衣裳擦净重影剑上的血渍,淡淡道:“都说了别看,可害怕了?”

沈轻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内心早已唏嘘不已,萧屿果真心狠手辣,出手狠决,丝毫不留余地,事后还冷静的可怕,沈轻恐惧地往后退了退,不敢离他太近。

萧屿扬起嘴角,调侃了一句,“这衣裳挺衬你的。”

沈轻半点听不进去,只问道:“萧,萧将军为何会在此处?这些人是,是细作?”

“嗯。”他轻飘飘地应了一句。

窗外锦衣卫和禁军闻声已经出动了,追逐打斗声音从楼下传来,萧屿推开窗,果然,人群被赶散,先前便衣潜伏的锦衣卫和禁军脱下外衣,露出象征他们身份的飞鱼服和黑甲,黑夜中,上元节的灯光照亮半边天,楼下人头攒动,水仙楼廊外踏着整齐的步子朝这边赶来,多半是接应这二人的同伙前来支援的,萧屿迅速观察周围环境,若从正门闯出去,还要带着沈轻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有些难度,可若从窗外走倒是一条活路。

他们现在在三楼,用楼下的灯棚借力,带着沈轻下去不是难题,思此处,他将重影剑换了手,腾出空的右臂揽过那怔愣原地的沈轻,不由她反抗,强势说道:“抱紧了,今夜你得同我一块死里逃生,咱们也算共患难了,沈三小姐。”

沈轻被拽入怀里,鬼使神差地听着他的命令,紧紧搂着他腰,廊外的人破门而入,萧屿纵身一跃,落地时一支不知从哪来的箭羽射过来,还没来得及站稳,为了躲避暗箭滚在青石板上,还得顾着怀里的人,将她紧紧护在身下,手臂撑着地面,沈轻身下是他厚实的臂弯,身上是他结实的胸膛,只觉在他怀里翻江倒海,没碰着也没伤着。

此时的万象楼内已乱作一团,潜伏在祁都的刺客近乎倾巢出动,百姓受了惊慌乱下四川逃窜,禁军的人在疏散人群。

萧屿要去拿人,只得找了一个能掩藏人的小巷子将沈轻带进去,她被推入那狭窄的巷子里,如同藏宝贝一样,借着空隙他低头打量着人,温声问道:“可有吓着?”

沈轻抿着唇摇头,鬓间头发散了下来,他抚过手,帮她把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动作带着超乎二人关系的亲密,又问道:“可有伤着?”

沈轻未作声,还是摇头,眼神里明明噙着害怕与无措,萧屿时刻观察着外边的动静,锦衣卫的绣春刀穿过羌芜刺客的身体,血红的刀子抽出,禁军将整个万象楼围的水泄不通,分散走了一批百姓,还有被困在这万象楼里无法逃出的,各自找了庇护之所,以免被误伤。

“我不是同你说这里危险,早些离去,你没听见?”

沈轻这才仰头看他,问道:“什么?”

萧屿收回视线落在她身上,隔着黑暗,瞧见她那张精致小脸泛着红,只以为她是惊吓过度。

“你没听见?”

“撒谎。”萧屿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你明明瞧见我了。”

沈轻又低了头,萧屿不能再躲在此处,他仍是温声嘱咐道:“你在此处等着我,别出去,等我回来带你走,记住没。”

沈轻低声应着:“记住了,将军小心些。”

萧屿出去时还找了一块草席将那巷口掩住,沈轻隔着草席破了的洞口望去,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刺客从楼上跳下拦住他的去路。

将他围在阵内,萧屿划拉着重影剑,他观察这群人,这伙人与适才的二人似是不同,他们用的兵器不是短刃,倒是像江湖中人,他试探说:“你们目的不是我,今夜要拿什么东西还是要杀谁,何必这么多人浪费在我身上?”

“少废话,杀了你,也能让朝廷与疆北产生嫌隙。”

重影剑隔着灯光,扫过他深邃的双目,“我萧长凌何德何能,能让诸位冲我来。”

说罢他重影剑掸起直插一人胸口,顿时火光潋滟,长剑与砍刀格挡交织,手肘撞击格挡攻近的招式,他们各个身手敏捷,出手极快,萧屿有些许吃力,他更能确定这招式不是羌芜刺客,难道今夜有两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