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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上零散的几块血渍已经干涸,女人倒在地上,肌肤是泛着病态的白,她双眼紧闭,毫无生机。
只唇上那抹血给她添上些颜色。
美人易碎,原就是说得这副模样。
一个嬷嬷收回目光,看向宋晚云,慌忙间道:“二小姐,要去找大夫吗?这下该如何是好?”
方才短暂地慌张过后,宋晚云冷静下来,她摇头,声音坚定:“不,我们走。”
嬷嬷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二小姐,直接走?”
“还废话什么?”宋晚云不耐烦地吼一句,转头就叫:“莲月,你过来扶我,你们几个,把木椅竹板拿好,该收拾的都收拾好,还有你们几个废物,过来抬轿椅。”
不过一个表姑娘,就算是真死了,也有祖母护着她,她方才不该那样慌张。
宋晚云冷笑一声,就当从未来过梧桐院一般被抬出去。
借着月色,宋晚云指尖搭在椅边,她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底下几个丫头和嬷嬷,缓缓道:
“我今晚什么也没干,一直在祠堂里好好跪着,不仅乖乖跪了一个白天,夜里也好好跪着,时刻都在反省自己。”
悠悠说完,又道了句:“是吗?”
几个小丫鬟和嬷嬷赶紧点头,纷纷附和:“是是是,二小姐一直好生跪着呢,可是连膝盖都跪肿了。”
“嗯,就是这样。”宋晚云满意地收回目光。
而梧桐院内,石板上点着一片血迹,被随意扔在地上的绿罗从昏迷中醒来,她艰难地睁开眼,感受到自己的下半身彻底无力。
疼痛剧烈,皮肉裂开地感觉实在难受。
缓了好一会儿,绿罗勉强将自己支起来,恍然间,她发现自己还躺在院子,而耳边静谧,没有任何声响。
“……”
小姐呢?小姐是被她们带走了吗?
咬牙起身,绿罗才转过头,就瞥见台阶之上,那双眼紧闭,看似没了生息的身影。
内室的门还大开着,屋内的摆设丝毫没受影响,就仿佛二小姐从未来过。
可身上的伤口是真切的,而倒在内室门前的小姐……也是真切的。
一种浓烈的恐惧环绕于心口,让绿罗不敢细想。她站起声,伤口彻底裂开,而疼痛促使她只能倒在地上。
绿罗哆哆嗦嗦地爬了过去,离得近了,小姐脸上的病态更加明显。
月光落在她身上,周身泛着荧光,使得她似宝玉一般,可偏偏唇上一点朱红,又似妖,妩媚至极。
看着小姐这般安静的模样,绿罗心脏闷疼,眼眶里不断下落泪水。她双手抬起,抱住陈在溪脖子,将她整个人捞起来,一边痛哭:“小姐,我们小姐呜呜呜……”
没等她哭个尽兴,就察觉到身下人开始颤抖——
耳边的哭声,脖子上收紧的力道……陈在溪拧起眉,身形微颤,细声细语地开口:“绿罗,你哭这么大声,是很疼吗?”
还能说话,绿罗瞪大了眼睛,急忙低头看去,就见怀里女人双眸平静,虽是虚弱,但杏眸里生机盎然。
绿罗已经顾不上自己,她家小姐身子弱,方才这般样子,简直,简直和……绿罗想不下去,哭着撒娇:“小姐,你知不知道,你方才都吓死我了。”
陈在溪愣了下,记忆终于一点一点回笼,致使她嘴角边地那抹浅笑凝固。但陈在溪什么也没说,只是冷静地站起身。
寝衣上全是灰尘,她没有管,只是低垂眸,眼眶发红地盯着绿罗。
绿罗是她平静生活里唯一的光,她们虽然是同龄人,但绿罗却像是姐姐一般照顾她。
可是现在,姐姐一身狼狈,发丝毛躁,双眼通红,衣裙也破了,甚至连站也站不起来……
陈在溪吸吸鼻子,忍着不哭,她先是上前,将绿罗扶起来,绿罗没有力气,她便将绿罗的手绕在自己肩上,咬牙支起她人,将绿罗带回屋内。
“小姐……”绿罗虚弱地叹一口气。
她最是见不得陈在溪这副模样,看着小姐为了自己如此费力,有些欣慰又有些难过,“我自己还能走。”
“疼都疼死了,别嘴硬。”陈在溪将绿罗扶到自己的床榻上,又接了点水打湿手帕,将绿罗的脸干净。
但她始终不敢去看床上人的伤口,血肉模糊间,陈在溪下了好大决心,才剪开绿罗裙子,替她处理。
陈在溪动作生疏,但神色认真。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会被继母打压,但是顶多是今儿少一件衣裳,明儿少一顿饭,是不危及性命的。
可现在,这高门大户里的手段,果真可怕至极。
她已经忙了半个晚上,此刻将手帕拧干,随意地挂在一旁。
一切都处理妥当以后,透过敞开着的窗户,能看清晨光熹微,天泛起微弱的光亮。
夏日里天亮的早,这会儿其实才刚到四更。
“……”
心口砰砰跳,从没做过坏事的陈在溪此刻有些紧张,在屋内走来走去,踱步间,方才昏迷过去的绿罗睁开眼。
“小姐,你也睡会儿吧。”
“不。”陈在溪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斩钉截铁。
杏眸里的犹豫不定也因为这一句话消散,只要绿罗一开口,她便会想起那血肉模糊的画面。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都这样欺负她们呢?
她明明,明明已经很……很软弱了啊。
她从未去招惹谁,因着寄人篱下,她小心惶恐,如履薄冰,刚来那会儿因为害怕,甚至夜夜噩梦。
陈在溪知道是自己麻烦了宋家,她只是一个表姑娘,没有资格,便从不提要求,送什么用什么,给什么吃什么。
可即便这样……她当真这般讨人嫌吗?
不在乱想,陈在溪披上一件樱粉色外袍,匆忙盖住寝衣后,她走到门边,伸手拉开。
绿罗听见动静,惊呼一声:“小姐,你出门干什么?”
她微顿,只随口道:“告状。”
她声调娇,这二字从她口中说出,到真像那么回事。
可是还能和谁告状?
绿罗害怕自家小姐做傻事,心下已经急得团团转,但下半身动不了,她只能目视陈在溪走出院子。
女人身影单薄,只一件樱色外袍笼罩住身体,未经梳理的长发搭在她盈盈一握的腰上,随微风轻晃。
这样纤弱易碎的女人,也会有自己的倔强。
自上回走错路以后,陈在溪敏锐地发现,梧桐院离表哥的宅院竟然很近。
表哥喜欢安静,所以临近北院的路上,几乎是看不见人影,而她的院子因着偏僻,平时也没有小丫头会来这一边。
这意味着,她一路走过去,不会遇见任何人。
“……”心下还是忐忑不安。
没多久,她再次踏进那条小道,踏入这里以后,视线之间变得熟悉起来。
一切都是极其规整的模样,道路两旁没有花,只种了对称的绿树,石板路上一层不染,树下没有多余的落叶,侧过头看,砖砌进墙里,严丝合缝。
而那扇庄严的朱红色高门就在眼前,门紧紧合上,让人不敢上前。
她看着这扇门,犹豫不定。
陈在溪很少在背地里说人坏话,可能是心虚吧,紧张间,杏眸里已然湿润起来。
怎么办,她能不能先哭一会儿在敲门。
其实也不应该害怕表哥的,表哥只是作风古板,说话太凶……但他又没真的罚过她什么,昨天还让身边的仆人帮她带路。
可是他真的好凶呜……临到关键一步,陈在溪恍然间退缩,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怎么都走过来了,反倒是踌躇不决。
眼眶里蕴满了泪,因着无人看见,陈在溪便任由自己哭了出来。
她吸吸鼻子,想着反正也没人看见,她可都这样委屈了,哭一下还不行吗?
刚这样想着,那扇庄严地大门就在下一刹那打开。
天泛起鱼肚白,柔和地光亮透过云彩。白术拉开门的一瞬,宋知礼抬步走出,视线很自然地往前落。
就看见朱门前——正一边哭一边擦眼泪的粉衣姑娘。
粉衣姑娘身姿单薄,长发凌乱地散在肩侧,正抽抽噎噎哭个没停,泪水太多,连带着她长睫也湿湿嗒嗒起来,好不狼狈。
宋知礼面色未改。
但他身边的白术已经惊掉下巴,白术揉揉眼睛,看一眼,又看一眼,随即惊恐地瞪起眼珠子。
白术:“……”
谁来告诉他,眼前这个究竟是鬼还是表小姐。
这一瞬,陈在溪就是哭得在投入,也该意识到面前多出了两个人。
她迟疑地抬起眸——
熹微地光亮落在男人身上,他身着的玄青色衣袍淡雅,衬得他越非出尘,越发冷清。
是表哥。
于是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陈在溪眨眨眼,只听见自己心跳剧烈,以及……几滴泪滑落发出的“啪嗒”。
“啪嗒啪嗒——”
陈在溪随即抬手,用力地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心里紧张,手上动作便没个轻重。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皮肤娇嫩,经不得这般揉搓,不过几下,便泛起薄红。
宋知礼神色微动,下一瞬,便拧起眉来。
他面无表情地时候已经够吓人了,现在还皱眉……陈在溪心下一跳,连眼泪都不敢擦了,她干脆心一横,上前两步。
但也不敢抬头,只埋头,干巴巴地道:“表…表哥,早…早上好。”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呀大表哥~(钓系小骗子试探性地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