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在陈在溪几乎快放弃的时刻,男声恍然入耳。

表哥的语调很平,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漠。

她神情微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缓了两秒以后,才意识到表哥没有偏袒宋晚云。

表哥好像……确实不似他外表那般冷硬诶?

紧张消散,陈在溪重新抬起头看他。表哥很高,眉目生得极好,只是他气势过于压迫,往往让人不敢直视,因此就忽略掉他优越的相貌来。

陈在溪其实没见过像他这般好看的人,这样的表哥,到是和绿罗口中那个,深受百姓夸赞的大理寺卿重合起。

眨眨眼,她想,她终于得到了这个机会,便轻声将晚上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女人语速不快,一字一句本该清晰,但她刚来上京不久,说起大片长段的话时,不自觉便说成家乡话,语调软上许多。

她轻轻说着,宋知礼并未催促,也未曾表示。但能看得出来,他有在听。

白术站在身后,也好奇地张望,隐约间,他看清这位表小姐似乎是抬起了头。

吴侬软语从她口中道出,娇软到在刻意像男人撒娇。

这想法刚一出,白术哆嗦了下身子,立刻就唾弃自己。

世子爷怎么可能在这里听别人撒娇?表小姐又怎会是这般轻浮之人?只能是表姑娘有重要的大事要求世子爷啊! 只可惜他听不懂景江话,只能在身后胡乱猜测。

陈在溪也是说着说着,才发现自己没有说官话,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低下头,不在看着表哥。

脸颊因此而泛起羞红,但表哥未曾打断她,他应是听得懂吧?

一时间紧张,说起话便又磕巴起来:“就就是这样……但是在溪没,没和表哥告过状,也不知道府上不能养宠物。”

“嗯。”

一长段话说完,表哥却只轻轻应了一声,让人琢磨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陈在溪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又开口:“那那表哥,你可以给晚云表姐解释一下吗?”

想必只要表哥替她解释一句话,二小姐便不会这般为难她,以后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再来找她麻烦。

宋知礼并未立刻回应。

陈在溪悄悄看他。

男人面部轮廊精致,几丝光亮落在他眉眼上,一副睥睨众生的淡然。

表哥好像一直是这样,总是板着一张脸,情绪没有波动,又或者说,没有什么值得他去费心神。

难得有几次也换了一副表情,但不如不换,一张脸简直凶到可怕。

也就是这一刻,陈在溪忽然很想很想知道,像表哥这样的人——

他也会有喜欢的姑娘吗?对喜欢的姑娘家也会这般冷淡吗?会脸红会笑会褪去这般道貌岸然的样子吗?

最重要的是,他这般古板,会准喜欢的姑娘穿时下新起得衣裳?

陈在溪的好奇心并不旺盛,母逝以后,生活消磨掉她的探索欲。

只是这位表哥端得实在正经,让她难免多想。

碧空如洗,时间流逝,几只鸟儿划过蓝天。现在去宫里已经来不及,但男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味。

忽然间,一只细软无骨的小手再次抬起来,攀附上面前男人衣衫,又极轻微地,晃了晃。

她再次试探他的态度,细声细气间,又带着些委屈地问:“好不好?”

这才是真的撒娇。

熟悉的力道扯上衣袍,宋知礼看着那只称得上放肆的手,因为刚摔过,指尖发红,还有微微血丝溢出。

娇柔软语落在耳边,男人垂眸,第一次正视府上这位表妹。

出门前,陈在溪是有裹一件外袍的,但随着摔得那一跤,此刻樱粉色衣衫凌乱,发丝毛躁。

脖颈下之下的肌肤裸露出来,满目的白,她却忽然不觉,还在讨好地笑。

“……”

这才站了多久,她竟这般没有规矩,把自己弄得一团乱糟。若是这回答应了她,以后怎学规矩?

男人收回目光,眉梢微动,于是他没说好,也未否决,只是朝后退一步。

衣袍随着男人退后地动作轻微晃荡,覆盖在这之上的手,自然而然地被留在半空中。

柔嫩无辜的指尖在半空中颤了颤,似是不知所措,又或者可怜兮兮的挽留。

宋知礼忽而又想起,她是景江人,景江在南,离国都很远,小门小户里,规矩没有那么多。

没人教她,她不懂这些很正常。

即是无人教她,便不是知错犯错,男人顿了下,便只是道:“下回不可这般无礼。”

最终,他还是没回答陈在溪的那句好不好,转过身,缓步离去。

白术连忙跟上,临走前,他想,这位表小姐怕是要希望落空。

最后那几句话他听懂了,原是二小姐误会了表小姐,表小姐希望世子爷帮她解释。

不过世子爷这般忙碌,怎会搭理这些小事情?

“白术。”

刚这般想着,前方忽而落下道男声,引得他连忙上前:“世子爷,怎得?”

“送送她。”

白术略微迷茫,还以为是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大人,您说得是哪位大人物吗?”

男人一顿,语调没有起伏地唤出:“是你身后的那位表妹。”

白术微愣,才发觉世子爷是在说表小姐,但表小姐早就走了,世子爷这个意思是答应表小姐了?

他也不敢问,只一边说好一边转身。

夏日里闷,窗外蝉鸣声不停。

陈在溪地心口却更闷,她今日是去告状,她当然没指望表哥一定会答应,只是现在这样,这算什么呢?

表哥的心思实在难猜,明明已经说了要听她告状,最后却不给个准话。就是面对她冒昧的举动时,他神色好像也未曾有变化。

那她要是在过分一点呢?

没等陈在溪想出个所以然来,黄花梨架子床上的绿罗支起身子,轻声道:“小姐,该去找老夫人请安了,绿罗今日这样,怕是不能陪小姐。”

“这说得是什么话,绿罗你好好歇息就行,难道我一个人便不能去吗?”陈在溪已换好衣裳,当即就要出门。

“小姐……”方才小姐出门干了什么,绿罗不知,但仍是担忧,只道:“小姐,绿罗养养就好了,您可千万别做傻事。”

“我怎会做傻事呢?”陈在溪轻声笑。

门外,梧桐树的叶子落了一地,女人站在门边,早上已用过药,她精神气好了很多,眉目间都是笑意。

绿罗看了很久,才不放心地点点头:“小姐……你也该多替你自己想想。”

“我知道。”陈在溪点着头。

其实她的愿望很简单 ,只希望自己和绿罗都好好的。而从前她太软弱,才护不了绿罗,即是如此,她就该向上走走。

陈在溪一直记得自己刚来府上的那一天,国公府家大,她从未来过这般精致繁荣的院子,一时间就看呆了,引得几位姐姐都笑她,说她是乡下人。

丫头们也私底下说她土,说她病怏怏活不长,又说像她这般出生的人,这辈子都只能以色侍人。

现在想来,似乎也有道理。

她好像的确是活不长,可是以色侍人,当真就这般不堪?

若是找一个好一些的攀附呢,若是像表哥这般光风霁月的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