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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木香案上摆着一个琉璃花瓶,一支金桂被折下,装点进花瓶之间,散发出袅袅香气。
几位表姐们今日来得早,陈在溪到时,三人已端坐在紫檀木椅上。
一进屋,几道视线便齐齐落在她身上,气氛顿时微妙起来,陈在溪却像感觉不到一般,自顾自给老夫人请安。
“溪丫头坐。”老夫人随口道。
她点点头,小步走到椅边。
“昨日睡得不好?”老夫人抿一口茶,悠然的样子。
陈在溪抿唇,心下拿不准这态度,她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
昨夜梧桐院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今早她这般问,想必也是刻意的。
老夫人便也不催促,还未等她想好如何回答,不远处落下一道娇滴滴的女声——
“祖母~”
陈在溪看向门边,只见宋晚云被丫鬟搀扶着进屋,她眼下青黑,还穿着夜里那件衣裳,有些狼狈地样子。
老夫人放下茶杯站起身,当即就往前走几步扶过她:“哎哟,今儿怎得不好好休息,祖母这不缺你一个。”
“我想祖母了。” 宋晚云有些心虚地挽着老夫人手臂,又讨好地笑笑。
老夫人一看她找个样子,暗自叹口气,又摇摇头:“我们家这个小懒鬼,昨日里跪了一宿,今儿还不好好休息,到底是想祖母了还是做了什么坏事?”
宋晚云愣一下,赶紧抱着老夫人撒娇:“祖母~我跪了一天一夜,你都不心疼心疼。”
说着就要哭诉,侧过脸时却正巧看见角落里的陈在溪。日光从半开着的窗户透进屋,光线明亮,暖阳惹眼,一片祥和。
陈在溪却正巧坐在阴暗处,一张精致的小脸藏匿于阴影间,便生她又白的发光,沉默间,乌黑瞳仁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人,像是隐匿在暗处,随时吃人心脏的妖精。
“啊——”宋晚云心口一震,当下就惊呼一声。
做过亏心事的人做不到光明磊落,见陈在溪好生生坐在椅子上,宋晚云有一瞬还以为是自己看见了鬼,连老夫人叫她都未曾发觉。
回过神来时,老夫人抿唇,有些不悦地盯着她:“看你这个样子,是被祖母说中了?”
整个宅子里没什么事能瞒过老夫人,更何况夜里的动静如此之大,宋晚云只能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又撒娇:“祖母~我就是调皮了些,怎么连你也开始教训我了。”
若是在往常,她这般撒娇后,祖母便会软下来语气,问她怎么不开心,又或想要些什么?
只是今日……
老夫人已缓慢地松开她的手,重新回到主位上,一张脸冷若冰霜:“你大哥派人来找我老人家时,我还不相信,还替你说了些好话。”
宋晚云的一张脸顿时苍白起来,心下凉了半截。这件事大哥要是不知道,撒娇几句也就过去了,可是大哥,可是大哥他怎会知道呢?
老夫人喝口茶平息怒气,她视线落在宋晚云身上,昨夜跪了半宿,宋晚云今日刻意未梳妆,此刻狼狈地不像是大家闺秀。
老夫人知她调皮,但这丫头黏人的很,偶尔做些错事,她也就纵容下去。只是现在闹得北院那边派人过来,她只觉脸上无光。
知礼哥儿每天处理公务已经够累,现在还要为这些小事伤神。
偏生她这个孙子会气人,派过来的人也是什么话都敢说,堵得她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
“啪——”一声,手中托着的镂雕荷叶盏被老夫人往前一摔,瓷器落地,裂开声尤其清脆。
老夫人心下烦躁:“你看你现在,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祖母很少这般生气,严厉声落在耳边,宋晚云身形发颤,不知今日祖母怎是这个态度。
明明平时只要她装装可怜,祖母就很心疼的。
她小声想辩解:“祖母,我……”
“还敢顶嘴?你大哥今日派人来,说我把你们惯得无法无天。”老夫人便是因为这件事怄气,自觉没脸。
又道:“我看还是罚你罚得不够狠,这一月你就好好呆在院子里长长教训,哪也不准去!”
到底是家里最大的长辈,几句话便镇住小辈,一时间,正厅里没人敢说话,生怕惹得不快。
气氛微妙,身后的李嬷嬷见状,轻拍了下老夫人肩膀,似是劝解。
老夫人只得叹口气,语气终究是软了下来:“你也不要怪祖母心狠,还未出阁便这般,传出去以后,谁家敢要?行吧,别委屈了,今日跪完,你就在屋子里好好呆上半月。”
“好……”宋晚云眨眨眼睛,她就知道祖母还是心疼她的。
坐在最边上的陈在溪看着眼前画面,心叹老夫人真是好手段,这面子里子都给到了,她若是在说些什么,到成了她不知趣。
果不其然,下一瞬,老夫人轻轻看向她:“溪丫头也委屈了,今日便好好歇息,待会儿让嬷嬷把府上的大夫领过去,开些药给你好好补补。”
“是。”陈在溪乖巧应下,又道:“劳烦老夫人替在溪费心。”
“我就知你是个懂事的,便不会计较。”老夫人悠悠赞叹。
夏日里连绵的小雨多,方才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在一晃眼,细碎的雨丝落下,水汽弥漫,包裹着小院。
陈在溪站在游廊处,她还在想老夫人方才的那句话,明则是夸赞,暗地里确实警告。
她压力倍增,只觉高门大户里,真真是难生存,思绪到这里,脑海里浮现出表哥那张脸,今日晨间,表哥态度模糊,没想到最后却还是应了她。
宋知礼。
知礼。
陈在溪在心下念他小字,觉得这二字到真是和表哥相配,一时间便想出了神……
一个小丫鬟拿着伞走来,抬眼时,便见廊下赏雨的女人。有连绵雨丝飘进屋,细碎的水滴溅在女人裙摆上,水汽弥漫,她未觉,一双眸望向远方,神色淡然。
表小姐可真美,小丫鬟愣了下,水雾中,只觉她像朵被人尽心呵护的蔷薇花。
小丫鬟看够了,才连忙上前:“表小姐,嬷嬷让我来给你送伞。”
“真是麻烦你了。”陈在溪回过神,抬手将伞接过。
她垂眸撑开伞。老夫人这里,连最普通的伞都是极其精致的模样,伞骨被打磨光滑,油纸上,桃花的纹理栩栩如生,走在连绵雨下,像头顶飘花。
回到梧桐院时,一男子提着药箱在门旁等候,陈在溪没想到这大夫来得这般快,心下受宠若惊。
连忙上前几步,一边拉开门,一边道:“真是麻烦大夫您了,您跟我进屋罢。”
“不麻烦不麻烦,这本就是我该做的。”林大夫笑笑,跟着走进。
陈在溪把人带到正厅里,这几日她时常觉得头晕眼花,细声说了下自己的症状。
林大夫听完点头,没说什么,只安静诊脉,半响,他抬起头来,面色有些复杂,只是道:“小姐这脉象有些奇怪,连老夫竟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陈在溪却点点头,并无意外。她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身子只在幼时好过一段时日,随着年龄增长,便越来越虚弱,看过许多大夫都没找到原因。
“小姐头昏大概是身体虚,亏空严重,老夫先给小姐开几幅方子,你吃上一周看看。”林大夫皱起眉,缓缓道。
“那我还有个丫鬟,昨夜里也受了惊,大夫,您能帮她也看看吗?”以为林大夫诊完脉要走,陈在溪恳求到。
“没事没事,既然来了,小姐只管吩咐我就好。”
又替绿罗诊完脉,林大夫开了些外用的药。最后,他视线落在陈在溪手上,从药箱里拿出一罐药膏递过去,只道:“小姐这手上的擦伤也该抹些药膏,不然等伤口裂开些,碰水后就是折磨。”
这还是陈在溪头一回遇到这般好,这般温和的大夫,她眼眶发红,尤为诚恳地又道谢:“林大夫,你真是个好人,是我们麻烦你了。”
“不用不用。”林大夫哪里见过这阵仗,连忙弯腰曲背,“是世子爷派的人叫我来看看,表小姐哪里用道谢,这都是我应该的。”
他说完,背着药箱转身,缓慢离去。
留在原地的陈在溪看着他背影,只迷茫地眨眼……原林大夫不是老夫人派来的,竟是表哥吗?
那样冷淡的眸子,原也会注意到这些小事?
心口间弥漫起一股陌生的情绪,陈在溪抬眼看窗外,静默两秒后,她拿起伞就要走。
“小姐?”绿罗还在养伤,注意到她的动作以后,似是担忧。
陈在溪便停了步子,柔和地安抚:“绿罗,今日是表哥派了大夫来,我此去是感谢他,你不必担忧。”
“世子爷?”绿罗忽而轻咳两声,心下震惊地捏起衣裳。
但看陈在溪一脸平和,她顿了下,没有多问,只是道:“我看雨又大了些许,小姐等这雨小些在去吧,免得着凉。”
“雨又大了吗?”陈在溪这才注意到窗外雨点急促,她若有所思地看了良久,喃喃自语:“不过大了也好。”
天气阴沉沉,层层云雾遮挡住日光,雨点拍打在石板上,青草上,和开得正艳的花上,一时间整个院子都湿润了。
雨点匆匆,水汽氤氲开来,而一把油纸伞根本无法抵挡这般大的雨。
陈在溪撑伞,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她仍由雨点溅在裙摆,刻意在雨中多留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表哥名宋时聿,字知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