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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堂-三楼-
宋时毅一路不停,直至走到走廊尽头。
面前是一扇极有份量的乌木门,门紧紧关上,寂静之间,给人庄严肃穆地压迫。
乌木门旁守着个小厮,抬眼见是他,紧忙弯下腰道:“三公子,大人已经在屋内等着了。”
宋时毅朝他点点头,随即便拉开门。
雅间内,采光极好,日光透进,散落在圆桌上,分割出半明半暗的空间来。
宋时毅自顾自坐下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道:“大哥。”
宋知礼面色无波,眉眼间透着冷肃,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视线落在对面的人影上。
男声平缓:“今日唤你过来,是要同你说说昨日的事情。”
这话路在耳边,宋时毅当即便不乐意了,直接搁下手中的茶杯:“大哥,我知你平时严厉,但妹妹们偶尔犯一些小错,你也容不得吗?”
宋知礼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着他。
少年升腾而起的气焰便在这冷淡的目光下,一点一点逝尽。
他自小便天不怕地不怕,即是随军三年,也未曾将急躁地性子磨平。只是每每对上大哥,心里还是会有些紧张。
宋时毅微顿,忽而想起三年前,离家那日,大哥也来送他,双眸里未曾有一丝留恋,只是落下一句——
“你跟着三叔去军营也好,你这个性子,朝廷之事不适合你。”
他当时不服,非要问出个原因来,现在却隐隐明白了。
属于上位者的肃穆不在言语之间,在于一个眼神,又或是都不屑看你一眼,可你却能感受到浓重的压迫感。
而他性子急躁,根本做不到这一眼,宋时毅清咳一声,冷静下来:“那大哥你说吧,我听着呢。”
宋知礼看着他,冷淡地说:“你也不小了。”
“嗯。”
“今日叫你不是罚你。”男人语调平静:
“没几年你也该接三叔的位置了,你性子却太急,同一件事,你还没有你胞妹看得明白,日后该如何是好?”
冷漠的声音落在耳边,他已经很久没听大哥说这么长一段话了。他知大哥性子寡淡,大哥若是这般说,只能是他做错了什么。
当下琢磨着,宋时毅立刻起身:“大哥,既然如此,那我便去找我妹问个明白!”
宋知礼:“……”
难得有些心累,他叹口气,指尖搭在青瓷杯上,道:“去吧。”
宋时毅已走到门边,嘀咕了声:“明明就很省事啊,佳茵和那位表小姐都在楼下,问问不就行了。”
他说着,已经拉开门,却未曾注意到身后男人有一瞬微怔。
茶香早已在屋内萦绕开来,淡淡的苦涩环绕着男人。
下一瞬,修长的骨指从青瓷上移开,宋知礼缓慢起身。
***
清风堂前的长街前停着几辆马车,宋时毅追下来时,宋佳茵也才刚到,正同好友寒暄着。
“佳莹,时毅表哥来了。”李长淑忽而道,目光落在那前方的人影上。
宋时毅已经走近,只随意寒暄两句后,便迫不及待地拉开宋佳茵,轻声问:“昨日是你叫得大哥?”
宋佳茵倒也不怕他,既然他知道了,便干脆地点点头。
瞧她这副样子,宋时毅呼出口气:“你存心给我添堵呢?自己姐姐都不帮?”
“你才给我添堵呢,你这副做派就是混账。”
说着,她理理碎发,端庄大方地走上马车。
陈在溪已经在车内等着她,见她上车,想说些什么。
只是没想到,宋佳茵才刚坐稳,封闭空间里,另一道身影又硬生生挤了上来。
车内本是宽敞,但在挤下一位男人后,还是变得局促起来。
宋佳茵抬眸,只见宋时毅自顾自坐下来,一幅悠闲轻松的样子。
看着这副场景,陈在溪本想说得话只得止住,整个人也有些不自然地僵住。
宋佳茵呼出口气,怕宋时毅再度为难表妹,瞪他一眼。
便生宋时毅一脸无辜的样子:“佳茵,你这么看着你哥干什么。”
宋佳茵:“……”
她沉默了下,随即碰碰陈在溪的手,轻声同她说:“要是害怕就先下车,彩月在下面,你去找她,她会安排人送你回府。”
陈在溪本想摇头,只是一抬眼,见前方的表哥皮肤黝黑,一脸轻狂,使她恍然想起昨日,他逼自己下跪时。
心尖都一颤,她点头,小心翼翼地贴着车壁移动。
下一瞬,拉开车帷,室外开阔敞亮,不似封闭空间那样压抑,陈在溪呼出口气,才抬步往下。
车帷被拉开的一瞬,炽热地日光也一同落进车内,女人站在光的聚集之处,发丝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柔和宁静的样子。
宋时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而开口:“等等,我来和你道歉。”
三表哥的声音不似方才一般自然,反而有些局促的样子。
只是这声音实在突然,陈在溪被他忽而道出的话惊到,鞋尖跟着一歪。
她还未踩到车凳,几乎是瞬间,整个人便失去平衡,往地上石板上栽下。
腾空的一瞬,陈在溪心脏骤停,指尖用力往上仰,想要抓住车幔,可怎么都触碰不到。
分秒之间,却像是过了很久,陈在溪听见宋佳茵惊慌失措地叫着,三表哥似乎也说了一声什么。
其实她很想回应一句,可是她说不出话来,便抱起头,紧闭上双眼,等待随之落下的疼痛。
可是没有。
她没有狼狈地栽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却嗅到一股柔和的木兰香,陈在溪眼睫颤动,下一瞬,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扑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是李长怀接住了她。
只是很快,李长怀便松开了手。
半响,陈在溪重新踩在石板上,却有些后怕,一张小脸在暖阳下,已然苍白。
劫后余生。
她低垂眸,哆嗦着说:“谢,谢谢长怀表哥。”
她还未出阁,李长怀在街上并未和她多说,只克制地道:“下回要当心些。”
陈在溪其实还懵懵的,显然未从方才的恐惧中回神。
宋佳茵跟着就扒开帘子,探出半个身子来:“在溪,在溪?”
“表姐姐,我没事。”她恢复了些精神,扯出个微笑。
“那便好,你要——”
话未完,陈在溪摇摇头,细声打断她:“可是表姐姐,我还是想去找彩月。”
如果可以,她暂时不想同三表哥在一块,也不想接受他的道歉。
宋佳茵只顿了一下,很快便回:“没事,彩月就在你后面。”
上京自是富贵,长街两旁,皆是商铺。白日里喧嚣,行商走街串巷,沿途叫卖。
若是平时,陈在溪会好奇地四顾张望,只是今日,她实在没了心情,只乖乖跟在彩月身后,连路都不想看。
没多久,彩月领着她来到一辆马车前,声音略微有些紧张:“表表小姐,上车吧,马上就能回府了。”
“嗯。”陈在溪未抬头看她,也未曾注意到她声音之间的不自然。
只是刚抬步,又听见从身后传来一声“等一等”。
陈在溪只得回头——
一位小厮从长街的另一头跑来,他脚步急促,手里拿着根鲜艳欲滴的冰糖葫芦。
见马车前的女人停住,小厮又连忙上前,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只道:“我家公子说小姐你吓到了,让我过去买根糖葫芦送你。”
陈在溪没说话,只是看着糖葫芦,愣愣地样子。
小厮以为她不懂,便又道:“小姐还记得我不,以前我也给你送过糖葫芦。”
陈在溪点点头,虽然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但因着这根糖葫芦,回忆得以清晰。
女声笃定:“你是余一。”
“是,以前也是我给你送糖葫芦。”
陈在溪抬手,终于将糖葫芦接过,眼眶却有些微红了。
同余一道别后,她踩着车凳上马车,女人一只手拿着糖葫芦,另一只手掀开车幔。
弯下腰的瞬间,视线落在车内。
引入眼帘的先是白色地毯,毛皮泛着细腻的莹润,陈在溪微怔,感受到有人在看着她。
她跟着抬眸,便撞进一双冷淡的眼眸。
封闭空间内,窗幔未拉开,光线不够清晰。昏暗间,玄色男人隐匿在暗色中,神色看不真切。
坐在车厢内的人未开口说话,陈在溪有些害怕,试探着开口:“是表哥吗?”
男人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陈在溪便放心了,弯腰走近车内。
她往车厢的另一头坐,有些不敢靠近男人,可想了想,陈在溪还是小心翼翼地贴近了他。
顷刻间,冷松和檀木的味道一齐钻入鼻腔。陈在溪抬眼,见表哥虽然冷漠,但到底也没有说她什么,就放下心来。
她手里还拿着那根糖葫芦,指腹紧紧捏着木棍,垂眸,琥珀色糖衣轻薄,在暗色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看起来就很甜的样子。
她悄悄咽了咽口水,但没有先吃,只是轻声问身旁人,语气是一如既往地讨好:“表哥,你今日也在这食饭吗?”
一旁的男人沉默,他什么也没说。
车内顿时弥漫开一股压迫感,陈在溪有些怕他这副样子,也害怕表哥计较昨夜的事情。
便悄悄往一旁移动,又想要离他远一些。
就在这时,男人忽然开口,与此同时,一只大手落在半空中。
男声冷漠:“拿来。”
陈在溪显得有些迷茫,她眨眨眼,视线落在面前这只大手上。表哥的手掌朝着她,五指修长匀称,手掌干燥,掌纹干净。
她眨眨眼,歪头问道:“表哥,什么?”
“手里的东西,拿来。”
落在耳边的男声更冷淡了,陈在溪这才发现,表哥原是在打自己糖葫芦的注意。
顿了下,她小幅度摇头:“表哥,这是我要吃的。”
昏暗不明的车内,男人沉吟片刻后,看着她的眼眸微眯起来。
他语调仍旧平缓,似是淳淳善诱:“你今日收了他的礼,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他?
长怀表哥吗?
可是又能有什么后果呢,难道还比嫁给张阳更坏吗?
陈在溪便不说话,仍旧是紧捏着木棍,可头一次这般对抗表哥,她心里紧张,不安地抿起唇来。
稀薄的光芒落在她脸上,宋知礼的目光从红山楂,移动到她鲜艳欲滴的红唇上,极轻地扯了下嘴角。
她这幅护着糖葫芦当宝的样子,让宋知礼想起昨夜,这位表妹犹豫着,说想要换一个未婚夫的时刻。
“陈在溪。”
他头一次叫她全名,是极冷淡的语调,下一瞬,他接着道:“李长怀是当朝太傅的嫡子,你这般出生,你要知道,即是我答应,他也不会娶你。”
表哥为何提起这件事?
陈在溪当然没想过自己能高攀上李长怀,但听着表哥不留余地的声音,还是有些难过,只低下头:“你说的,我都知道……”
可她只是想吃根糖葫芦罢了,表哥怎么总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般想着,她又暗自将糖葫芦捏得更紧了些。
她这幅恋恋不舍地样子被宋知礼看在眼底。
他知道她出生不好,但到底没想过,她竟这般没有规矩。
她还未出阁,便提出想换未婚夫一言,可既是在宋家一天,便是半个宋家人,容不得她这样放肆。
男人看着她,忽而又道,他语调冷淡,甚是不留余地:“你该知,宋家已收留你,你自要自知廉耻,自知本分。”
作者有话要说:言下之意:想我可以,想野男人没门
公主们2024啦!!!2号零点入v更新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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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乱终弃太子后》-
1.
大晋天子年过半百,卧床一年,太医已判定他时日不多,一朝圣旨却赐到江家,命江听晚入宫为妃。
纵使她万般不乐意,可也没办法改变,直到进宫那天,家里人却偷摸告诉她——老皇帝已经死了,圣旨也是伪造的,她只需要进宫混几年,事后七皇子会有重谢。
江听晚虽不懂朝政,但也知道太子死后,自家是七皇子党派,琢磨了下,表示自己懂了,然后一把火烧了这些年写给谢祈的信。
真好,他死了真好,像谢祈这种阴晴不定胡乱杀生的疯子,要不是为了以后能当皇后,她才懒得讨好。
如今她看开了,等七皇子登基以后,她就是太妃了,好像也不错。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个征战边疆,平定反乱的太子殿下竟然活着回来了!
2.
大晋四十年,七皇子篡位不成,太子顺利登基,改国号为元,清算前朝余孽。
身为四妃之一,江听晚想跟着殉葬孝陵,她想死在这陵墓底,谢祈他偏不让。
他就是想让她看着江家被满门抄斩,可江家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想灭她满门,江听晚自觉无脸。
既然他那么在意幼时的事情,想必只有自己死了,才能平息新帝怒气。
翌年春,谢祈终于找到那个自觉无脸自尽身亡的太妃——
手里端着一盘荔枝,正对着个陌生男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语调殷勤:“哥哥,你……”
话未完,注意到角落里的人以后,江听晚心脏收紧,瓷盘猛地落下,一盘荔枝尽数滑落。
有几颗滚到谢祈脚边,男人轻扯嘴角,终于抬步走进。
一颗荔枝被他踩碎,甜腻的汁水炸开瞬间四泄。他看着她,极轻地扯了下嘴角:“怎得?现如今又不想当皇后了?”
口腹蜜剑的女人,是不是只有锁起来才不会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