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卑鄙无耻！”摇光喝骂：“众目睽睽……众人皆被你杀，你还有脸说众目睽睽！真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消弭你的罪孽！”

忘乐未反驳，只将她静静看着，忽一声轻微苦笑隐在喉间，他问：“你信自己看见的，还是信我说的呢？”

摇光不知是洒入房间的月光有些昏暗，还是自己迷了眼，他说话时，眉头微颦一刹，眼中似泻出伤色。

可她眨眼再瞧时，他仍是这副冰冷不含半点温度的模样。

摇光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讥言质问：“那晚难道不是你将剑刺入我父亲的胸口吗？不是你在他明明还有一口气时，又恶狠狠地补了几剑吗？莫非是我眼浊瞧不明晰？”

忘乐目光一沉：“你未眼浊……”

他沉默了会儿，又道：“我还是先行夫妻礼吧。”

摇光却是冷冷一笑，停止挣扎。

就在忘乐察觉她的笑几分诡异时，她红唇缓掀：“拿命来吧。”

只听一道破肌穿骨的声音，在这安静时分尤为明显。

在忘乐始料未及之下，被他丢在角落的匕首从他后背猝然贯穿，狠狠刺破心脏。在他将将反应之时，匕首像有意识般，再猛地抽离。

鲜血顿如决堤之洪，从他心口喷射而出，溅在摇光脸上的瞬间，一道屏障即刻显现，将鲜血悉数隔绝在她面前。

忘乐捂住胸口，眉头因剧痛而拧成结。

他松开摇光，踉跄地下了床，撑在桌边大口喘气。鲜血从他指缝流下，他即刻封住穴位，可心脉已断，血流如何也止不住了。

忘乐侧头看向已坐起身的摇光，眼中写满疑惑。

摇光也下了床，面无表情地看去：“龙髓是我仙力的集成，一旦与我接触，便能为我源源不断提供力量。方才龙髓因咒语而苏醒，过渡了些许仙力给我，虽说十分微弱，但控制一把小小的匕首不是难事。我若要取你的命，谁能来挡！”

忘乐大惊，她果然是神仙……

饶是他有她的龙髓，却也无法为己所用，他武功再强也只是一介凡人，如何斗得过神仙。

忘乐捂着胸口，吃力地直起身子，步伐不稳地朝门口走去。

摇光身影一晃，瞬间立在她面前，挡住他逃离的路。

忘乐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在昏黄烛光下更是惨淡失色，他抿着唇，转身想绕开她。

摇光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他拽至自己身前：“怎么？怕死？谁都惧死，酒庄的四十六口人也怕死，你何曾给过他们活的机会？”

忘乐握住她的手，双唇翕动，皱着眉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手臂垂落下来。

他眼中倏然黯淡，连垂死挣扎的念头都消散殆尽。虚弱地喘了喘，认命般说道：“曲华的的确确是我杀的，这命你想拿就拿去吧。”

有那么一瞬，摇光觉得他脸色透明得像要在她眼前消失一般，猝然刺痛她心脏。

这种时候竟还心软……她真是被这凡间少年唬得鬼迷心窍了！即便忘乐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仇人，但他残害诸多无辜者，她也绝不能放过他。

摇光再未犹豫，单手覆在他被匕首穿破的胸口上，那里方才涓涓如泉淌下的鲜血减缓了流速，须臾将他上身衣裳染个红透。

忘乐体内的龙髓顿时又亮了起来，但是光芒不胜方才，明显暗沉几分。正是因为摇光重创了忘乐，龙髓本能要为宿主续命，必然损耗不小。

若非有龙髓护住他精气，像方才心脉破裂导致血喷如注，普通人顷刻便会毙命。

摇光默念咒语，龙髓从他心口裂缝处缓缓移出，融入她掌心，再沿着她手臂游至心口。心脏霎时重重一跳，再一下，噗通噗通地，仿佛要跃出胸腔般剧烈。

摇光屏息适应，忍耐心口灼烧般的痛意，口中咒语未停。随着每次跳动，龙髓以心脏为源头，经由筋脉经络扩散至四肢百骸。

倏然间，摇光周身赤光暴涨，将昏暗屋内照得宛若白昼般亮堂。她仰头咬牙，仙力宛若尖针在体内穿行。直至仙力恢复，龙髓重新聚拢，收于脊柱。

摇光长长吁叹一口气，不过睁眼瞬间，仙气一荡，屋内烛光刹那点亮。

忘乐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即便是夜晚，她的眼睛此时也像映出日光般熠熠生辉。

他突然上前伸手抱住她，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将她拥在怀中，似乎想让她的温暖在身上停留久一些。

他贴在她耳畔，嘴唇嚅动，缓缓说了几句话。

摇光双眼越睁越大，愕杵在原地。

忘乐再撑不住，两眼阖上，趴在她身上，缓缓滑落倒地。

摇光垂眸看去，他面容安详，就像是沉沉睡去一般。

他方才说：“我的命本就是你救回来的，你要拿回去，我没有怨言。但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是真，想娶你也是真，想守着你一辈子更不假。我却终究难圆此梦……”

摇光瞧见他眼尾的一滴泪，她蹲下身，伸手将泪接在指腹。他的脸冰冷如冰，这滴泪却异常灼热，直要烫穿指头一般。

摇光失神般怔怔呢喃：“你是我唯一动了凡心的人，却也是我唯一杀过的凡人……”

摇光起身，万般心绪敛没眼底。她施法净去了他身上的血迹，再愈合胸口的窟窿，最后将他送回他屋中的床榻，让他体面地死去。

***

摇光思来想去，暂时也没地方去，便返回了曲华酒庄所在的犀风岭。

她在岭里寻了处僻静空旷的好位置，伐了些竹子建了座小木屋，打算闭关专心修炼。

可修炼没几日，她便出关了……

出关的摇光坐在屋前的木阶上，长吁短叹。她这几日每每入关，便会心绪不宁。若是无法完全冥神敛气，如何能专心修炼？

一旦闭眼，满脑子都是忘乐的模样，冷着脸的，微笑着的，偶尔害羞时的……

待她费尽心思将这些画面统统赶出脑中，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他临死时说的话却乍然响起，犹在耳畔，清晰回荡，吵得她心绪紊乱，难平静。

再这般胡思乱想下去，修炼不成反要损了心气折耗修为。

摇光没法，只能出关到外头来平复情绪，分散些注意力。

她抬头举目远眺，明媚的阳光洒落山谷间，消散了清晨微凉的露气。微风徐徐拂过，送来清幽淡雅的花草芬芳。

多么怡人的风景，多么沁心的空气。倘若此时还继续苦思愁绪？岂不煞了这春意盎然的迤逦景象。

摇光站起身，轻阖双目，仰头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残留晨林的雾露，沁脾润肺，好不舒爽。

正当她一边舒服的喟叹，一边高举双臂伸懒腰时。

一道厉雷猝然炸响，震天动地般的声音愣是将她惊得睁开眼，两只手臂收了下来。

可放眼望去，一片湛蓝如镜的天空并未有变天的迹象啊。

忽而，又一道雷炸裂般响彻天际，一声赛过一声，直震得山林鸟飞兽散，惶惶不安。

饶是摇光也忍不住蹙眉掏了掏震聩的耳朵。

明明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大晴天，雷母不会随意放雷。龙王也没那个兴致只炸雷半天却滴雨不落，莫非附近有人在渡劫？

就在她正疑思目眺时，只见方才无云的高空顿时白云聚集，如巨浪一般卷涌翻滚、层叠堆垛，竟在须臾之间绵延数十公里。

“真有人渡劫啊？”摇光诧异地喃喃疑思：“可劫云也不会是白色的呀。”

恰时，狂风骤起，宛若野兽嘶吼低吟，穿山度林呼啸而过。就见高空原本白似棉花的云层渐渐变得灰暗，将日光如数遮掩。

顷刻间，乌云漫天，暗雾垂地，山谷顿时陷入昏暗。周遭只闻呼呼风声，和狂风刮过枝叶的猎猎声。

蓦地，一声低沉龙吟响破云霄。

摇光聚目观去，只见厚重乌云间，一只龙爪若隐若现。

摇光粗略目测，“哇！”地一声，惊呼不已。

“好大一只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