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摇光却怎么也瞧不清龙身,只有疑似龙角冒出尖尖,眨眼都被乌云悉数遮掩。

“龙王吗?”摇光疑惑:“哪个龙王的爪子有恁般大?”

一只爪子都大过她半个龙身,难道是龙王在人界显露的法象?

可任凭她如何施法聚睛,也辨认不出潜入乌云的龙,仿佛外沿布下一层法力强大的屏障,令她难窥迷雾稠云中的真龙身影。

摇光忖度:此等法力,定不是一般的龙,兴许是龙王,却也不知是哪方龙王。

思此,她赶忙收敛仙气,倘若真是龙王,恐会察觉山林里的仙气,即便龙王许不作理会,她却不得不留心提防,可别被天庭发现她存活在此。

就在她满心盼着这条无缘无故跑来人界发威的龙赶紧撤离时,高空的乌云陡然散罄,漫天的迷雾顷刻消失殆尽。

山林间风停声止,仿佛方才一切不过是她眼中幻想。

摇光眨眨眼,甚为迷惑,这龙是煞有兴致到人界来显显龙威的不成?来时惊天动地,走时悄无声息。

管他什么架势,与她倒是没什么干系。

摇光复又抬头高望朗朗晴空,她伸伸手臂扭扭脖子,摆摆腰抖抖腿。

“这般好风光,着实令人神清气爽啊!”

她闭眼深吸几口气,放空思绪中,闻得远处潺潺溪流,轻嗅林中晨露朝花。

山林间郁郁葱葱的春景在她脑中浮现,渐渐……画面变了。

忘乐临死时哀伤的目色陡然袭入她脑中,仿佛此刻就在她身边,又一次死在她面前。

他那双漂亮却清冷的眸子总能在凝望她时,满含缱绻柔情,漾着澄澈水光。

临死时却盈满伤楚,他在痛苦,在不甘,又似哀求,那么复杂,以至于她如何也分辨不清他死去时,究竟是以哪种心情在看着她。

刻入脑中的画面太清晰,清晰到即便闭上了眼,仿若睁开眼看着他那双眼睛似的。

摇光倏然睁眼,心口仿佛被狠狠揪扯,痛得她细细喘了喘。

她甚觉自己没出息,她该恨他,该让他以血偿血,还逝者公道。怎还因他临死的神情而生出几分怜悯,甚至心痛。

摇光此时心中大有不吐不痛快的浊气。

她深吸两口气,两手拢在嘴边,势要将淤积的浊气一次性吐个痛快,便朝天高喊:“把那小子杀了,我简直太开心了!从此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咯!”

摇光喊完还不忘大笑两声,这笑音犹在,猛然间,一道雷电凭空出现,直直劈在她的小木屋顶,嘭声巨响,唬得她脖子一缩。

摇光转身望去,目瞪口呆。

一切发生得太猝然,饶是她胆量大过天,看着眼前状况,也是不由吓一跳。

只见木屋燃起熊熊烈火,烈火如凶猛的兽口,瞬间吞没整座木屋,无一处遗漏。

“嘿?今日是怎的了?”摇光莫名其妙地看着不消片刻就被烧成木炭的屋子。

她再仰头望向高空,除了一片晴蓝,什么也没见到。

方才那雷从哪个方位劈来的?真是匪夷所思。

她撤回视线,转身欲去山林砍些竹子,得重新做个屋子了。

方转身,面前竟站着一个人?!

摇光“嚯呵!”一声惊呼,猛地跃起,朝后跳离两步远。

只见来人一身素雅青灰裳,裳如鸿羽轻盈,色如雾蒙天青。落腰墨发如瀑似稠,皎皎面容如月似玉。澄净的明眸宛若嵌着两颗上等琉璃珠,尤是那细长的眼尾在梢端收敛出了一泄清波。

真个是精雕细琢般的美。

说他是翩翩俊美少年郎,可他身形高大,神色沉稳又似青年,难辨年龄。

“可是打量仔细了?”来人不客气的发问骤然打断摇光好奇的目光。

她却才发觉自己端量得出神了些,这人…不…这位神仙她不认识。

他浑身仙气泄漏,她想忽视都难,的的确确是个神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下最要紧的是速速将他打发走,可别瞧出她体内压制的仙力。

摇光弯眼一抹笑,有礼地拱手问道:“敢问……”

她话才刚出口,就见他身影虚晃,瞬移如电,在摇光尚未反应之时,他已出现在她面前。

快到他方才站立位置的残影还同时出现在她视线中。

他忽捏住摇光的下巴,迫使她目光接上他投睇而下的视线,那视线冷冷如霜,仔细瞧,还泄出几分愤懑。

“将我的心给捅了,你倒是很开心?在这山里头建房赏景,振臂欢呼?”

摇光被质问得莫名其妙:“这位公子貌似认错人了,我与你素不相识,如何捅你的心?”

话刚落,她倏然睁大眼,受了惊吓一般。

捅心……

她以往在天庭当官时,诛妖降魔不计其数,别说捅心,一掌碎尸的都不少。但那都是逃离天界以前的事,那些妖魔一招毙命,魂魄都寻不到,又怎有活命的仇家来此寻仇。

要说最近,她捅的人只有忘乐。

摇光脑光忽亮,方想起一件事,土地神奇旦曾说乌莲国有仙在渡劫,还屡次强调忘乐来历不凡,叮嘱她谨慎小心。

她心头咯噔一抖,不会这么凑巧吧!忘乐就是那位下凡历劫的神仙?

他松开她因惊愕而僵硬的下巴,冷讽一句:“记得了?”

摇光颤了颤嘴,脑中突然空白,如何也翻滚不出合适的话来。

所以将她木屋毁掉的雷是他劈的?方才那条巨龙也是他?

摇光一咬牙,拒不承认:“我当真与你不相识啊,你认错人了。”

她撇嘴低眉,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

“呵!”他大手探至她耳后,揪住她后领,脚下生雾,拎着她直冲高空飞将而去。

摇光悚然抱住他手臂,吓成了哭腔:“呜呜……仙人你认错人了,放过我吧!小女子不胜感激。”

“放过你?”他一声反问,又补了句:“果真要我放过你?”

摇光赶忙点头:“果真!”

他道:“是你自己要求的,可别后悔。”

摇光蓦然觉得这段对话要命地耳熟。仔细回想,好似忘乐曾经想看她真正模样时,她就是如此捉弄他……

摇光一惊,仰头忙要改口,视线刚刚掠过他嘴角幸灾乐祸的弧度,只觉衣领一松,这人撒手将她扔下了飞云。

“啊!!!救命啊!!”空中传荡摇光声嘶力竭的惧怕声。

摇光一边拼命尖叫,一边不动声色地探测与地面的距离。

这个高度,倘若不用仙术稳住身子,她这凡人肉身定会摔个粉身碎骨。若是摔坏了肉身,她魂魄倒是不受影响,可以在摔落之时魂魄出窍。可这样一来,她岂不自行露馅?

再者,她与曲烟岚身躯融合了十几年,要想再找一具如此合适的凡人身躯,不是易事。

她脑中这番快速计量,可坠落速度极快,离地面越来越近,容不得她详尽分析。

摇光遥遥看向上空岿然不动的身影,他袒然垂眸,尽是一副看戏的淡漠。

摇光心中怙惙:饶是那冷血的忘乐都不一定会救她,更遑论这个横空出现的神仙真身。

没辙,拼了!

摇光两手急急结印,仙力顷刻解禁,她翻身而起,脚下陡然聚风,飞驰而去。

摇光是仙力大开,既然暴露了自己神仙的身份,就得拼上十分的力逃跑。

可她终究只复原两魂三魄,修为也约莫只恢复千年多,竭尽全力之下,还是败了下来。

他轻而易举追上她,不出百丈就闪在她面前。

摇光刹不住步,“哎呀”一声方起,嘭地撞在他胸膛。

“嘶……”她摸摸被撞疼的额头,呲牙咧嘴,这人的身子可真硬!

他又是拎住她后领,往身前一拽,“还想逃?往哪儿逃去?”

这口吻,活像她是只没法动弹的蚂蚱,被他牢牢困在窝笼里。

摇光被他锢在身前,两人实力悬殊,她挣脱不开。若是她鼎盛时期,怎么也不至于让人抓小鸡一般拎来拎去,真是丢脸得很。

摇光索性也不挣了,没好气觑他一眼:“我这不是没逃嘛!你说说吧,到底要怎样?是来捅回我一刀呢?还是戏弄我一番看个喜庆?”

“你将我历劫之身捅死,我看你还挺开心的?”他如何也不放过这个问题,好似她方才大笑畅快的样子踩了他的禁忌。

摇光连忙挤出两滴泪,抹泪痛哭:“大仙你约莫听错了,我哪里开心?我这是悲极生乐,伤心欲绝啊!”

他哪里看不穿她假哭,不作理睬。“捅了我的心,你便要赎罪。”说得合情合理。

“赎罪?”摇光眨眨泪眼,竖耳问:“怎么赎?”

他冷眼睨去,直把摇光盯得背脊莫名生寒,忽道短短三个字:“贴身赎。”

“贴…贴身?”摇光被他的直接大胆的话给惊呆了。

如何贴身?他说的贴身该不会是她认为的那种贴身吧?

摇光连连摆手拒绝:“这位大仙,我只是个修为低下的散仙,贴身的事……恐怕做不来啊!”

“做不做得来由不得你。”

“你……”摇光一时语塞,恼道:“你这人也忒蛮不讲理!即便我杀了忘乐,你不还活得好好的吗?你凡间的劫难倘若没渡过,那就再渡……”

摇光的声音在他越发寒凉的目光下渐渐消逝,她闭嘴悻悻然将方才要说的话收回腹中。

不满地嘟囔:“贴身是不可能贴身的,这等羞辱之事,要命给你一条。”

“摇光。”他忽唤出她名字。

摇光愕然一怔,他怎知道她的名字?!

她猛抬头,有那么刹那,他凉霜般的眸子莞尔流转出一丝似水柔色,像极了忘乐曾与她诉说情意时的神色。

可再细探,水收无痕,仿佛幻觉。

摇光面色倏冷:“我不知你所唤是谁。”

他却不疾不徐地说:“你曾喊出开阳这个名字,又曾说号令万千天兵,如此女子,天界唯有摇光。”

末了,在她一脸吞了苦莲的神情下,他添上两句:“如今乃天庭重犯,我可有说错?”

听着他赤.果.果的威胁,摇光咬碎一口银牙:“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