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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要永远向着敌人。
这是他教过她的话。
但他的刀尖,却三次刀锋冰冷地向着她,甚至划破她的皮肉。
徐栀心里也有气,但她早就是个成年人,控制情绪是一个成年人的必修课。
须臾,她展出一弯笑:“天色晚了,早些休息。”
轻轻推开断水,徐栀兀自与岳朝擦身而过,走了三两步,嘴角便垮下来。
月色朦胧,晚风吹得栀子花叶沙沙作响,裹挟着一片幽香的栀子花香,打着卷儿吹过岳朝身侧。
栀子花。
徐栀。
他默念着她的名字,缓缓将刀入鞘,心绪不明。
他只觉难受。
像有万蚁爬过胸口,挠不到,抓不出。
此前从未有过,莫非是中了什么毒?
呵,其实究竟是否中毒,他自己最清楚。
夏国女尊男卑,少年心性最是细腻。
饶是他这样……这样不像男子的男子,也会有所察觉。
“此心昭昭,日月可鉴?”他轻笑。
连名字都现在才告诉我,算什么狗屁的此心昭昭。
刘宅其实不大,徐栀走了没几步就找到自己的客房。
她关上门,点上灯,把消愁放在桌上,坐到椅子边上。
就这么抱臂地坐着。
她起初确实对小大王坦白。
说到底,大家当初都不熟悉,谁又能互相知根知底呢。
再者,当时妖风寨人人都说小大王最讨厌江湖中人,最最讨厌武林盟,她怎么敢自称日月阴阳剑。
小大王的家世,也从未对她提起不是吗。
对啊!
徐栀一个扼腕。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小大王的家世呢!
她轻哼一声。
大家彼此彼此。
一缕晚风从窗槛钻进来,徐栀打了个激灵,将心绪按下。
她拿出那根栀子花玉簪。
上等玉石在烛光下清透明亮,徐栀又日日带在身边,将这玉养的越发清澈。
映雪二字刻在栀子花下。
这是江湖人都在寻找的一痕天青没错了。
原来兜兜转转,一痕天青还是在原主手里。
可为何刘怀俞要撒谎说一痕天青在他手里。
为了熄灭江湖纷争?还是为了隐瞒自己被退婚的事实?
且无论江湖传言,还是小豆子所言,王秀丽与刘怀俞都恩爱无比。
王秀丽为何突然要与刘怀俞退婚。
徐栀琢磨不出,她把一痕天青收好,企图从空空的脑子里掏出点记忆。
须臾,小豆子敲门来喊,叫她用膳。
客厅摆上方桌,正好供四人一人一边坐。
刘怀俞和苏琴先到的。
苏琴对徐栀的口径半信半疑,于是决定坐在刘怀俞的对面。
如此一来,徐栀无论如何,都得坐在刘怀俞旁边。
徐栀到的时候,果然只有刘怀俞右手边有空。
徐栀:……
她现在就要毫无素质的地图炮:少林人真讨厌!
徐栀脸黑地坐下来,一抬头就撞见小大王那双眼睛。
二人视线相碰,电光火石,仿佛有一股焦味荡漾在空气中。
小大王最先发出一声冷笑。
徐栀眉尾一抽。
二人不约而同收起目光,拿起筷子就无情干饭。
岳朝要夹切片肉,徐栀一筷子挡死。
“小大王,多吃肉。”
她又把那一坨肉都夹给岳朝。
徐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岳朝也莫名其妙:“我吃什么不用你管。”
然后把那一坨肉又还到徐栀碗里。
死小孩,还闹别扭?
徐栀面上笑得温婉,又把肉夹过去:“那可不行,我把小大王带出来,是要对整个妖风寨负责的,我可是妖、风、寨、的、人。”
最后五个字可谓咬牙切齿。
岳朝一手拦住碗:“虚伪。谁知道你日后会不会直接金蝉脱壳,又说自己是别寨之人?”
“哦,是吗?我自认这寨众做的尽心尽力。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小大王既用我,就该信任我。小大王自己的身世倒是也没同我说过一句,我不也全心为小大王好?”
自己的身世?
岳朝一怔,后槽牙咬得紧:“姓徐的,你有话直说,别阴阳怪气。”
“阴阳怪气?”徐栀眉眼弯弯,“姐姐哪有啊,姐姐不是处处都让着小大王?连这最好的肉都给小大王夹,小大王却不要,分明是小大王在闹别扭。真是幼、稚!”
“你!”
岳朝狠狠瞪了徐栀一眼,被迫移开手。
那坨新鲜的切片肉,最终还是落入他碗里。
紧接着,徐栀又夹了一块鸡腿给他,语气温了下来:“喏,吃吧。”
岳朝:……
他忿忿把鸡腿肉塞入嘴里。
香酥的鸡肉入口,心里莫名涌出暖意。
从前在妖风寨吃得也好,只是烹饪程序上没这么细致。
徐栀挑的都是最好的部分,第一个夹给了他。
握着筷子的手轻轻颤了下,他偷偷掀眼帘看徐栀。
那人细嚼慢咽,面上笑意却没了。
待她发觉他的视线,与他对上眼,却轰然春风吹过溪水岸似的,朝他笑出一片桃花汪洋。
满眼都是他,当他觉得好吃,又给他夹了一块,全然当旁边人是空气。
岳朝心忽然一揪,就连眼眶里都涌起一股热意。
他慌乱低下头,又想到前不久,自己确确实实把断水架在她脖子上。
可能,是他错了。
从小到大,无父无母,当了这么多年的山大王。
一时间,竟有些窘迫。
不过几口菜罢了。
真没出息。
苏琴看在眼里,无语在心里。
她忽然觉得,就这番做派,这番言论,徐妹子绝对不可能是王秀丽。
刘怀俞默默看着,修长的睫毛颤了颤。
温温一笑:“徐姑娘喝酒吗?”
徐栀:“喝。”
她一个常年混迹饭局的社畜人,二锅头都灌得起,区区古代酒算什么。
刘怀俞端起一瓷白小壶,优雅地为徐栀满上。
苏琴起身:“我给徐姑娘赔礼道歉,咱们王妹子,今年也方二十二的年华,若有不测,也实是英年早逝,我们也是关心则乱。”
徐栀一愣,原来我才二十二岁,那我和小大王也没差多少岁。
“无碍,能理解。”
好酒入口,一顿晚饭吃得不温不火。
刘怀俞:“顾公子的毒已经解了,想必明日便能醒来。”
徐栀:“多谢刘公子,这份人情,我先替顾公子承下。”
简而言之,与我无瓜,救命之恩的回报,你找顾浩要去。
刘怀俞笑而不语。
后来苏琴说了个少林的瓜,徐栀吃得不亦乐乎,这才调节了气氛。
小大王不自觉喝了三壶酒。
徐栀也喝了两壶。
还别说,酒的后劲挺大,苏琴走出客房的时候,人已歪歪扭扭。
半个时辰后,众人各自归房。
徐栀独自回房,吹灯欲睡。
迷糊间,她刚躺下,胸口就被一痕天青膈应到。
“嘶——”
她痛得跳起来,忽然脑子清醒了一些。
她身份特殊,在这里待久了不好。
万一刘怀俞回过味来,又想办法试探她怎么办。
既然顾浩的毒已解,她何不直接把人带走,随便找个客栈住下,也比在这儿住强。
苏琴用计把她骗来,本就是他们理亏。
嗯。
徐栀点点头,丝毫没觉得自己喝多了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准备出门。
不不不,不能走前门。
她反身回到卧室,打开另一面的窗户,直接轻功翻了出去。
彼时,岳朝正准备睡了。
他耳尖一提,抬头。
屋顶上传来有人轻功点瓦的声音。
而且走得歪歪扭扭的。
当啷一声,他头顶的一片瓦被掀开,徐栀那张红扑扑的脸探了进来。
“小大王,”她嬉笑,“走,姐姐带你做贼。”
岳朝:……
弦月当空,月光铺设在刘宅的院子里,带来微末的亮色。
离开房间后不久便能适应夜色,岳朝和徐栀躲在假山边。
二人身上散发出酒气。
“你心虚了?要逃了?”他问她。
“呵,是有点。”
岳朝彻底愣住,实是没想到徐栀这么坦然地承认。
他觑起眼睛:“你不是说你不是日月阴阳剑,那你心虚什么。”
“我确实不是日月阴阳剑,但她们总说我是,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骚。”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惹得岳朝皱眉头。
忽然,二人听到奇怪的咯噔声。
徐栀朝岳朝竖起食指让他不要说话,二人静静听着声音的来源。
岳朝指指后院方向。
徐栀点头。
暂且抛弃顾浩的二人在房顶飞掠,轻松越过刘宅的高瓦,如两只野猫,窜入刘宅的后院。
不起眼的下人院中,有一小柴房。
咯噔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此处不方便人躲藏,徐栀眼一晃,看见几豆灯在空中飘来飘去。
有人来了!
岳朝闪入两个房子中间用来放杂物的空隙,一手拽住徐栀的衣领,把她拉进去。
是刘怀俞。
徐栀奇怪:他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下人房?
岳朝皱眉看着,只见刘怀俞差人打开柴房走进去,其余下人守在门外。
随着他进入,柴房里的灯光先是亮着,后又慢慢暗下去,最后全然没了。
片刻过去,人扔未出来。
徐栀回首,挑眉表示刘怀俞有问题。
岳朝点头。
他这才发现二人贴得很近。
这地方狭小,下人的灯光虽小,却能照进来一半,二人只能往里躲着。
此处还有笤帚搓衣板之类的杂物,就显得十分逼仄。
他常年习武,身材比一般男子高出一个头来,徐栀与他差不多一般高。
二人身上的酒气已散了大半,却还氤氤氲氲的,悄悄弥散开。
他的视线轻巧便能落在她的脸上。
皮肤细腻,眼眸秋波如浪,还有那颗小小的泪痣。
因酒气上头,脸色红润,像初绽的桃花。
岳朝唇线绷得直直的,忙别过脸。
徐栀盯着柴房,那处却毫无动静。
她觉得脖子有点酸,缓缓活动了一下,转过头来,却见小大王脸朝着墙,脖子莫名红了。
她压低声音:“小大王,怎么脸红了?是不是姐姐太好看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调笑。
岳朝狠狠瞪她,翻了个白眼。
忽然,徐栀把手撑到他耳边的墙上:“累了,撑一下。”
她身上的气味像是缓缓把他抱住似的。
从前她身上只有药香。
如今除了酒香,还有一丝淡淡的,特别的温柔香气。
叫他呼吸都乱了方寸。
岳朝默默往后退了半步,背紧紧贴着墙,连手心都死死扒住墙面,尽最大可能与她隔开。
目光却不听话的,总想看她。
他几乎看了她五次,每次都被她的视线抓住了。
惹得他有些恼火。
“你看什么。”
徐栀耸耸肩:“看小大王啊。”
岳朝一堵。
徐栀:“倒是小大王,你看什么。”
少年咬咬唇:“随便看看。”
她轻笑,忽然说:“小大王,我二十二岁,比你大五岁呢。”
岳朝:“那又怎样。”
“你叫声姐姐不过分吧。”
“有毛病。”
岳朝别过脸,“闭嘴。”
徐栀偏不:“不想叫姐姐?那想叫我什么?莫非,小大王不想和姐姐做姐弟……想和姐姐做……”
少年忍无可忍,怒视过来:“风流。”
“小大王还是不了解我,我恋爱期间可专一了,况且这话我也没对别人说过。”
他又翻了个白眼。
空气中却多了一点甜腻。
岳朝心思沉下来。
默默开口:“对不起,徐栀。”
徐栀有些惊讶:“嗯?”
“我今天用刀……”
“嘘。”她指腹轻轻贴上他的唇。
那头刘怀俞出了柴房。
灯影随着他们的走动扫过。
徐栀紧紧贴过来,把小大王往墙角护,觑起的眼睛狐狸般紧盯着光线。
温热的气息扑过来,将他掩埋。
那双臂弯柔软纤细,却牢牢撑住墙砖,把他锢在其中。
小小方寸之地,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岳朝喉结不听话的滚动一翻。
他目光偷偷扫过徐栀严肃的侧脸,紧绷的嘴角。
感受到她随时准备发动的内息。
她在保护他。
一旦意识到,心便狂跳不止。
他甚至听得清晰。
咚咚,咚咚。
像寂静夜里的战鼓,疯狂叫嚣着。
迫不及待想告诉她。
他心里最深的地方,有多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下一章入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