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是殷时告诉了大家,收手机的缘由。
他听到的版本有些许夸张,殷时也顾及到前辈的尊严,说得比较客观。尽管如此,邱芷跟高月姚还是目光避讳,种种心虚浮现。
不管在什么时候,这种因为一两个人的过错而连累全体,都是让人气愤的,偏偏在座没几个说话有分量的,再怎么样也只能憋着。
辛禾对手机没什么太大的瘾,她想到的一点是,收了手机,很多消息就不能及时接收了,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们跟外界的联系完全被切断,更没有受舆论影响而随时做出状态调整的机会。
她能想到的,其余人也可以,是以大家脸色都不好。
宋黎与高月姚不对付,要是只因为高月姚而受惩罚,她还能奚落一两句,再加上个邱芷,她什么也说不了。
八角小院陷入长久的沉默。
再怎么样,总要有人出来打破僵局。
殷时第一个把手机放在桌上,淡淡道:“交吧,下午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辛禾紧跟其后。
两个家长,也算起了带头作用。
断断续续的,一部部手机被拿出来,到最后只剩下秦舟跟方至宜了。
方至宜难受得要命,就这破环境,唯一能给她慰藉的只有手机了,现在他们连它都带走了,她以后可怎么活。
再想想上这节目的目的,算了,不说了。
啪的一声,手机落在桌面。
秦舟委屈地要死,捧着手机怎么都不肯放。
辛禾见状,在他耳边念经一般:“交吧交吧,迟早都是要交的。”
秦舟泪眼婆娑:“你别这样禾妈。”
辛禾很想说一句:你现在叫我姑奶奶也是没用的。
哦,好像学坏了。
辛禾闷不做声,手已经伸到了秦舟面前,缓缓将他的宝贝抽出。
“早点解脱吧。”
这项艰难的议程总算结束,导演组很快发布了今日任务。
将小院打扫干净后,他们要前往老石村的明天小学,陪孩子们上劳动实践课。
众人:怎么还有孩子的事儿?
问就是一个词,悔不当初。
已经有不少人在心里哀叹,以后再也不接没有剧本的综艺了。
不知剧情,每天玩的都是心跳。
今天收手机陪孩子,明天还不知道是什么。
辛禾依旧是坐在院子里洗碗。
不知怎么,她洗得有点伤感。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好想点外卖,好想回家睡懒觉。
明明才两天,她却觉得像两年一样漫长。
路过她身旁的方至宜跟秦舟,彼此对望一眼,发出一致的叹息声。
“唉。”
辛禾:……请不要学我。
篱笆旁,殷时正在整理众人交上来的工资,越整理越无语。
今天拿到完完整整工资的人,竟然只有五个。
他、辛禾、方至宜、秦舟以及乔亦书。
邱芷玩手机把羊丢了,没有工资。
赵易然晒了一上午的太阳,半点活儿不干,没有工资。
高月姚跟宋黎在陶艺工坊吵架,成宇阳劝架,三个人耽误了工作进度,争执间还打碎了一个花瓶,高月姚跟宋黎没有工资,成宇阳工资减半。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上班。
殷时的眉头越皱越深。
这都什么事儿?
他把零散的五块十块收起来,跑去找了导演。
两人大眼瞪小眼。
殷时欲言又止,犹豫许久才问道:“你们之前制定的那些规则,是认真的吗?”
导演:“非常认真。”
殷时:“我们这段时间的开销,真的只能自己去挣?不能放水?”
导演:“坚决不放。”
殷时了然,又多问了一句:“家长是必须要管好他们吗,让他们自生自灭不可以吗?”
导演挑高眉毛,抿抿唇,郑重说道:“你这个想法有点危险。”
“从人道主义的角度看,不行。”
“但是,我们节目没明确规定。”
殷时:“我知道了。”
殷时走后,导演不禁抹了把汗,这才第二天,怎么感觉这个家已经要散架了。
说句不怎么合适但意思差不多的话,现在一个个处于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状态。
一个不注意,房顶都要被掀。
殷时还没来得及跟辛禾讲自己的想法,她就先跑去找赵易然了。
准确来说,是她把赵易然拉过来洗碗。
赵易然端着严肃面容,说道:“这不适合我,我不干。”
辛禾用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柔声坚定道:“不,你必须干。”
赵易然:你在命令我??
辛禾接触到他的目光,忍不住瑟缩了下。
她梗了梗脖子,“你今天没挣到钱,得干活才行。”
在今天以前,辛禾还存了一点侥幸心理,万一节目组会放水呢,说不定那些就是跟他们闹着玩的,到时候剪辑一下,改改节奏,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收了手机那就不一样了,这是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
节目组不会放任他们。
他们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制定的每一项规则,都很认真。
所以辛禾也必须以十分认真的态度,对待八角小院的每一个人。
虽然听起来有点不现实,但辛禾的确是想好好过完这两个月的。
她会尽量以平和的、温柔的、善解人意的态度,完成她的任务。
辛禾直视着赵易然,小声说道:“你那套是歪理,我不听。”
赵易然不敢想,她怎么能有胆子这么跟自己说话的。
“我没吃鱼。”他试图反驳,理由有点苍白。
我没吃鱼,我没吃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也不该干活。
辛禾:“可是你睡觉了,你睡在了我们租的院子里,你还吃米饭豆角猪肉了,那是我们花钱买的菜,你洗脸刷牙了,用的是我们这里的水。”
“如果你不干活,就请你付给我们房租和饭钱。”
赵易然简直目瞪口呆。
“你……”
辛禾弯腰,把凳子搬到他面前去。
“如果你没钱,就请干活。”
从始至终,辛禾的声音都很小,柔柔弱弱的,感觉一拳就能把她打死,偏偏她说得都是硬气的话,怼在人脸上,叫人辩驳不了。
赵易然浑身阴郁气息泄出,还想再争的他,看见辛禾身后的殷时,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还是别叫人看笑话了。
不可一世的影帝先生,迫于形势开始刷碗。
辛禾:哦耶。
她那点窃喜还没来得及收回,转身就被殷时看了个正着。
辛禾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故作镇定,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殷时转着眼珠,目光流连,将人看了个彻底。背着镜头,他大胆许多,要不是还有一个赵易然,他能做的还不止这些。
刚才他们的对话,殷时全都听见了。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辛禾还是只有点脾气的鸵鸟。
惹急了,那也是要跳着叨人两口的。
他压着情绪,语气不咸不淡:“找你有点事,有时间吗?”
“有。”
两人一起到了厨房去。
大概是这边油烟重,摄像组不爱往这边晃,他们比较喜欢捕捉更具修罗场气息的情境,比如乔亦书对邱芷的阴阳怪气,高月姚宋黎的针锋相对,秦舟对成宇阳的单方屠杀。
辛禾跟殷时两个人,目前来说,还没展现出这种特质,所以总能被放过。
这也为他们争取到了独处的机会。
辛禾在水池旁洗苹果,殷时把桌案收拾了下。
“赵易然不怎么好说话的。”殷时率先开口。
“他脾气不差,就是有点轴,对讨厌的事跟人没什么耐心,你也不用跟他计较。”
辛禾:“我没有跟他计较,可以理解。”
殷时觉得她性格实在是有意思,“你不会生气吗?”
“生什么气?”
“赵易然没有按规则完成任务,你劝了他也不做。”
“而且,是在我们手里已经没多少钱的情况下。”
最开始留下的五百,昨天吃饭加买菜,去了将近三百块,今天买菜又花了不少,人多,什么都耗得快。
就说今天上午,十个人出工,到手才两百多,将将够这两三天的买菜钱。
可人不是只用吃饭的,这种局面有些危险。
哪怕殷时并没有很认真的对待家长这个岗位,算清楚这些,也觉得很糟心。
但是辛禾,她好像跳过了抱怨这个阶段。
辛禾洗完苹果,垂着眼眸,半天才开口。
“我不生气,我可以理解才来这里不习惯,我也可以理解,大家不想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她可以设身处地地替别人想一想,但是,理解不代表放任。
今天赚了多少钱,她心里有数。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所以我让赵易然去洗碗了,慢慢改变吧,其他人也一样,我一会儿会去跟他们说的。”
殷时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情绪。
他不怎么能理解,辛禾这种想法。
“其实你没有必要,因为一个节目,去让你的那些前辈同行感到不快。”
两个月,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做好自己的本分,拿到了钱走人,不出什么叉子,在观众那里刷个脸,来这里的目的也算达成,人不是非要那么较真的。
殷时比辛禾入行早,入行久,他很清楚,这个圈子需要人带。
资本也好前辈也罢,得罪人的话,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得多。
就比方说赵易然,拿现实条件讲,他几句话就能叫辛禾永远进不了电影圈,她现在的处境,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殷时说罢,见辛禾久久没有回应,觉得自己好像管得有点多。
“我说这些,并不是指责你什么。”
“我知道。”辛禾扭过身子,朝着殷时绽出一抹笑。
“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但是,”辛禾咽了咽嗓,“我抽中了家长,我就想担起家长的责任,我想做好,我应该做的。”
有的人,天生就有强烈的责任感,无论大小,无论场合。
这个回答,让殷时沉默了一会儿。
“嗯,也好。”
他走到辛禾身边,洗了洗手,抬步要向外走。
“你去哪?”辛禾问了句。
殷时:“跟他们谈谈,让他们从现在开始,认真一点。”
辛禾睁大眼睛:“你去吗?”
殷时啧了声,笑道:“不是你说家长要负责任吗,怎么,我不是家长?”
他即将踏出厨房时,又回头看了看她。
“辛禾,你还没有完全说服我。”
“所以对于我的思想工作,以后你得继续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