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魔方大厦（十八）

“就像你和秦礼那样吗？”白天退后几步,拉开与方默的距离冷冷说道。

方默闻言顿时脸色大变，身上的气息也变得阴冷起来，沉声道：“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1998年8月24日新远中学有个高二的学生跳楼自杀,当场死亡,那个人就是秦礼吧？”

白天仿佛没有察觉到方默的变化,不等他回答继续道：“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说他是因为学业压力太大，承受不住才自杀的,但你知道他不是。”

方默眼中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他死死盯着白天，眼睁睁看着对方把旧日的伤疤一层层揭开。

“他是因为你！”白天这话一出，方默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浑身弥漫上一层肉眼可见的黑气,白天口中不停,没什么起伏的音调淡淡地讲述着眼前之人的故事。

“你跟他是同寝室的室友,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他干净,温和,善良，你不知不觉被他吸引了，你向他表明了心意，令人高兴的是他正好也喜欢你。

那时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但是你们不敢让人知道,在这个年代高中生早恋都是人人喊打，不被允许的存在，更不用说同性之间的禁忌之恋。

你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段感情，却还是忍不住在一些生活的细枝末节上偷偷享受这份甜蜜,你把自己的漱口杯和脸盆跟他的放在一起，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些，这让你有种偷尝禁果的快/感。

但是好景不长，你爱慕他的事情终于还是被人知道了，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你的母亲。”

白天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他仔细观察着方默的神情，后者垂下头，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仿佛整个人也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

“你的母亲是个刻板守旧的人，让我猜一猜，她的手保养得很好，没有干过粗活，能在校园里自由出入，她是个人民教师吧。

作为新远中学的老师，对同样在新远中学读书的你报以极大的期望，而你从小到大也没有让她失望过，你成绩优秀，人人称赞，是班上的学霸，因此你的母亲就认为是秦礼带坏了你。

她反对你们在一起，还对秦礼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秦礼无法忍受，所以在1998年8月24日那一天从这个天台上跳了下去。”

“再让我猜一猜，为什么会是这个日子？”

“1998年8月23日你从音像店租借了霸王别姬的影碟，原本是借了影碟机打算跟秦礼一起在寝室里看的。

你觉得你们的爱情就像电影里的程蝶衣和段小楼，隐晦凄美，不被世俗所接纳，谁知你的母亲忽然有事过来找你，正好撞见你俩在一起的情形……”

“别说了！”方默猛地抬起头，双眼变得通红，浑身的黑气变得更加浓郁，他朝白天伸出右手，虚空一抓。

白天顿时感觉有一股极大的力道扼住了他的脖子，他并不慌张，举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普通版大砍刀顺着力道往下一划，那力道果不其然地散了。

方默收回右手，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愕，白天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嗓子好受点，继续道：“秦礼跳楼后，你也心灰意冷，在寝室里砸碎了那盒霸王别姬的影碟，用碎片割了腕。

但是你没能死成，你被人发现及时送去医院抢救活了下来，从此以后你母亲将你看得更牢，生怕你再度寻死。

然而从那以后你似乎完全忘记了秦礼，忘了那段禁忌之恋，你又变成以往那个成绩优异，人人称赞的学霸，甚至在1999年高考的时候还夺得了Z省理科状元。

你母亲高兴极了，对你的看管也变得松懈起来，终于你在秦礼死后的第二年也从这个天台坠落。”

到了这时候方默反而平静下来，他冷冷地笑了，眼中带着一丝狰狞：“你很聪明，你说的虽然没有全对，却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白天想了想打断他的话道：“我没有猜到的应该是你母亲的结局，你对她做了什么？”

不怪白天会有这样的猜测，实在是方默此刻眼中的狰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秦礼是他所爱，这丝狰狞肯定不是针对他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方默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几近癫狂：“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根本不配做我的母亲，她从来不把我当成是她的儿子，也从来不在意我的感受。

她只在乎她的荣誉，在她眼里我不过是别人羡慕称赞的又一个资本罢了，我恨她，我要报复她！你问我对她做了什么？”

“你大概不知道，在新远中学的食堂备菜间里有一个巨大的绞肉机，那天夜深人静，我打晕了她，然后把她扔进了绞肉机里面，谁也没有发现……”

“变态。”白天面无表情地骂了一句，“你说你母亲不在意你的感受，那么你又在意过秦礼的感受吗？”

“什么？你根本就不懂！我爱他，我爱秦礼，我愿意跟他一起死，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指指点点！”方默被白天眼中的不屑鄙夷激怒了，忍不住咆哮起来。

“不懂的人是你。你母亲辱骂秦礼的时候你在干什么？秦礼绝望自杀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同性恋怎么了？不被世俗接纳又怎么了？说得只有你最仇恨最无辜一切都是被逼迫的一样。”

白天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方默你真是个懦夫，我瞧不起你。”

“还有别说我不懂，我喜欢的人也是个男人。”

白天说完不等方默反应，用极快的速度冲向后者，将小刀送入对方的腹部，他没有停下，借着错位在方默耳边低声说：“你不是说从天台上跳下去就可以离开副本吗？那就让我们试试吧。”

“疯子！”白天听到方默不甘的大喊，但他毫不在意。

天台上风很大，他感觉自己在往下坠落，心脏里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收缩感，满天的星子倒映在他的眼睛里，璀璨得让他舍不得闭眼，直到这种坠落戛然而止。

白天顺着自己的手臂看到一条通体漆黑的的鞭子，再顺着鞭子看到伏在栏杆边上的那个熟悉的男人，然后他淡淡地笑了。

白天很瘦，叶昭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瘦到这种地步，手下的分量跟一个少年差不多，完全不似二十五六岁的成年男人。

他将这人拉上来以后，什么也没说只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像抱一个孩子一样，听着他的心脏砰砰跳动，鲜活，有力，忽然就安心了。

白天把头埋在他的衬衣里，那一滴隐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推了身前的男人一下，抬手去揉眼睛。

叶昭看到被揉的微微泛红的眼尾，忍不住用手小心地摸了摸，白天僵了一下，没有躲开：“既然还活着，还在副本里，为什么不来找我？”

叶昭听出他语气里的埋怨，手下动作一顿，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放轻了声音道：“我怕吓到你们。

你们已经遇见了被留在一楼的那个胖子和二楼食堂里变成猪的三个玩家，他们已经完全不是人了，我要是忽然出现在你们面前，恐怕当场就要打起来，而且你也早就发现我了不是吗？”

白天皱了皱眉，叶昭的这个理由其实很牵强，不过他此刻并不打算多问，他相信以后会有更好的时机。

“其实在医院那层再次见到那个跟你一同掉下窗户的人形怪时，我就猜测你可能也没有死，而且刚刚在盥洗室的时候我感觉有什么人在看我们，那种窥探并没有恶意，反而更像是在暗中保护，这让我基本可以确信你真的还活着。”

“所以你才敢这么干脆利落地跟方默同归于尽？白天，你太大胆了！”叶昭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并不是我大胆，而是没有办法的选择。”白天苦笑一声，一向寡淡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无奈的神色。

“先前我并不理解系统为什么要设置空白楼层，后来才明白，每一个空白楼层其实预示着方默心境的变化，越到后来他越愤怒怨恨，楼层里的怪物也越来越厉害。

天台这里是他活着时候的人生终点，也是他死后怨恨达到顶点的地方，我在寝室走廊那里曾经看到过一个贴墙爬行的黑影，那应该就是方默。

他一直在关注我们的动向，想伺机把我引到天台上来，我明知如此却还是不得不来，因为我知道想找到这一层门卡必然最终会跟他对上。

这个副本太奇怪了，方默是支线任务的关键NPC，却贯穿了整个主线任务。但是此刻的他已经不是我，甚至我们所有人能对付得了的，我只能铤而走险地赌一把，幸好我赌赢了。”

白天看向握在右手上的那把短小的普通版大砍刀，光亮的刀刃上插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穿着新远中学校服的两个少年，笑得一脸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叶昭：我刚刚好像听到某人说他喜欢男人。

白天：……你想说什么？

叶昭：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