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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见到了妈妈,你对替我对他说声对不起。哥不好,哥没有照顾好你,但你知道哥是多么羡慕你吗?你可以和妈妈在一起了…”
当我再次走在这个繁华壮丽的城市街头,我发现自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如此的孤独,我渐渐明白,这个充满了欢乐与通苦的人间啊,从不会为任何人的到来而表示一点欣慰,也不会为任何人的离去,落一滴眼泪。
我的弟弟的最好的归宿,也不见得不是这样。至少他可以不再象我,用了自由和尊严来换取虚假的幸福,不用再为了任何自己不理解的理由,挣扎与忍耐。
几天后我回到了家,我爸爸见到我没有提我的事。他又给我安排了一个工作,但我对他说我在南方已经找到了一个职位,想自己出去闯闯,我爸心力交瘁,只是点头。我偷偷地把许小果的骨灰埋在了我妈妈坟墓的一旁,我决定一生保守这个秘密。
接下来我四处打听骆海庭的下落,可是他的同学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老师见了我一脸厌恶地说他退学了,添油加醋地说学校不允许爱滋病人污染环境。
我没有反驳他,默默地离开了学校。我给他家里和他爸爸的手机上打电话,都没有人接听,失业的困惑和精神上的重荷摧残了我的意志,我开始喝酒消磨时间。
我终日躲在我的小公寓里,神情恍惚,浑浑噩噩。我原来一直以为自己一生注定是要飞黄腾达,是人上之人的,我是与众不同的,我是受老天特别关照的宠儿。
可是也许就在一夜之间,我失去了那些让我快乐也让我迷乱的东西,我变回了普通人,这时候我才发现我是如此不堪一击,懦弱无能。
是我到底是一颗混进金子里的沙子最终被无情地淘沥到尘土里呢,还是我真如廖爱惠所说玩火自焚自寻毁灭呢?我答不出,猜不到,说不清楚。
我相信命运,但只相信命运会对我赏赐。我不信命运,因为我不相信命运会惩罚。我在自己的命运里寻找着真正的自我,真实的爱与狠,难道错了么?难道追求那些本质的无条件的感情,就一定要受到惩罚吗?我不懂。
谁来告诉我啊?***1。被风雨洗刷过后的天空,是哭过以后崭新的颜色我整日整夜地蜷缩在我的小房间里,连窗帘都不打开,在黑暗里一支接着一支地吸烟。
我常在白天出现幻觉,看见许小果兴高采烈地拿着书本向我走过来,对我说:“哥,咱们上自习去啊?”
再就是梦见我躺在一辆火车上,浑身不能动弹,骆海庭面无表情地走过我身边,看也不看我。我连吃饭和睡觉的兴趣都失去了,就那么眼睁睁地坐在地上,用酒瓶子和烟头来埋葬我自己。
忽然我发现我身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我的视力下降了很多,光线阴暗我看不清。那个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出去了,接着我听到有人在我的浴缸里哗哗放水的声音。
不多久,他的皮鞋有力而急促地哒哒地踩在地上又向我走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用不可抗拒的力量抓住我的脖领,一把拉起我,把我拖进了浴室。
再后来他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塞进了水中,浸入满满的冷水里,水花翻滚中我呛了好几口水,我又被久出来,再浸进去,几个来回之后我差一点断了气。
“醒了没有?还要不要了?”我听见熟悉的声音。我吐出一口水,激烈地咳嗽起来,冷水的寒气让我振奋了一点,我昂头看着凯歌,他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与悲伤,他晃着我的头说:“你就这么点出息吗?你是不是男人?”
水珠从我的头发耳垂嘀嘀哒哒地掉下来,我再也控制不了我的情绪,我抱着凯歌的腿就哭了起来,那种毫无掩饰,撕心裂肺的大哭:“凯歌,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孬种!”他踢了我一脚,拉我起来,一个耳光一句话:“哭什么?哭有个屁用?”“钱花完了可以再挣,房子倒了可以再盖,摆出这副熊样给谁看?没有人同情你,不管你怎么哭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变态,窝囊废!”我绝望地对他说:“那人呢?死掉的还能活吗?”
“死掉的是不能活的,可是走掉的还能再找回来啊。”凯歌的目光不容置疑。我象是触电了一样呆在他面前,耳朵里嗡嗡的。
我怀疑地看着他,我第一次发现凯歌是如此的聪明睿智,他不只是会赚钱,他懂得的比我要懂得的多,我在他面前完全是一个无知的小孩。
“怎么找啊?…我想他已经伤透心了,不会再回来了。”我已经泣不成声。“你自己说呢?反正你躺在这里他也不会自己回来…”
“良子,你现在的确失去了很多东西。可是你还一样东西在手里,如果你再不好好珍惜,去把他找回来,那你真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带着一脸的泪水抬起头,痴痴地说:“是么?”
“良子,你走吧,你去找他,把他找回来,或者你找到他。你将来一定比我强,你一定要挺起胸膛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为值得的人好好地活着。”
“凯歌…”我死死地抱住了他,手指嵌进他的胳膊里,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兴奋,感激还是快乐,我心上的闸门再也关不住,我放声大哭起来。
“良子,你记住,我永远是你哥,明白吗?”我在他肩上咬了一口。2翻飞在灰暗天幕下的烟尘,是我们心中抹不去的贞洁我精神好多了,我处理了我单位的人事关系和我的房子,也敢于去见一些我一度不敢在面对的人。
廖爱惠和我四处打听骆海庭的下落,可是唯一的线索就是他在被学校派出所审查的第五次之后,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和物品消失在一辆出租车里。
他没有回家,他的爸爸妈妈都忙着和南韩做针织品生意,几个月没想过儿子了。我如今势单力薄,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谈何容易?我在这一段无业散漫的日子里,不停地在大街小巷上游走。
我心里抱着一丝幻想,我总觉得骆海庭就在我身边,躲着我,藏着不见我,也许我一不小心就会在公共汽车站或是路口撞见他,他穿着那件白衬衫,微微地笑着。
那一天傍晚,我经过一条熟悉的马路,在一个环抱主题的塑像下面,我见到了一个神情焦急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年纪不大,头发短短的,鼻子和眉眼模模糊糊好象在那里见过。
她站在我休息的长凳旁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她见了我,审视地扫了我一眼,怯生生说:“您好,请问您是Daneil的哥哥吧?我们见过的,在一家舞厅里。”
我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点点头。她笑了,但又焦急地对我说:“你知道他家搬到那里去了吗?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传呼也换了,我和我爸爸明天要去澳洲,我想来对他说一声。”
我看着她年轻单纯的脸孔,想看来她还不知道许小果的死,我轻声说:“他…他有事现在不在这里,你有什么话我可以转告他。”
“啊?是这样啊。”那女孩子失望地低下了头“我还以为他一会儿下班就会回来呢。”她笑笑,眼睛里是暗淡的光泽。
“那我走了,谢谢您。”她礼貌地告辞。她走了几步,我喊道:“你等等!”她吃惊地回头,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红布包,来到她面前对他说:“这是Daniel要我给你的,你收下吧。”那女孩子长大了嘴,好像不相信我说的,她打开来取出一块金黄色的小锁头,她“呀”的叫起来“这是他的宝贝啊,他真的送给我了吗?”
“是啊,你看见那上面刻的字了吗,那是”贤己“,意思是说人要对自己好,希望你也会对自己好。”她幸福地端详着那个小锁头,好像在回想着什么,陷入沉思。
我悄悄地后推,无声无息地搭上了公共汽车,那路边的女孩儿,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然后我给廖爱惠打了个电话,约她出来。她听见是我很痛快地答应了,她见了我之后很坦率地问我:“李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的?”
我知道她是一个很爽快的人,不必和她兜圈子。我对她说:“你能帮我转交给文英一样东西吗?”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想见她呢,还是不敢见她?”
“很复杂,我想我是不敢。在她面前我是一懦夫,哈,这个,麻烦你转交给她好吗?”“这是什么啊?”
她好奇地拿起我的那一条护心锁“是古董啊?”“请你转告文英,你就说,我无法把现在的自己给她,我能给她的,只是我的过去。我想,这个小东西,就是被锁住的我。现在我把被锁住的我还给她,我要去寻找我新的自由了。”
廖爱惠象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好久她才缓过神来,她“啪”地拍了我一下,灿烂的笑容还是那么明朗,她说:“好啊,祝愿你找得到!到那是,我们在干白酒啊!”“好,干白酒!”3燃烧在记忆边缘绯红的晚霞,是铺往天堂的云朵秋天丰收的场院里,金黄的苞米堆成了一座座山,又是一个忙碌的黄昏,我妈妈坐在场院中央剥玉米叶子。
我和我的弟弟高高兴兴地跑向妈妈,我弟弟还是穿着那一件军绿色的小衣服,咯咯地笑着,小脸蛋上抹了一道黑泥都不知道。我妈妈看见我俩过来,甜美地笑了。弟弟跑向她,扑进她的怀里,妈妈用手轻抚他的脸,亲着她,吻着他。
我远远地站在一旁,我对我妈妈说:“妈妈!我把弟弟给你找回来了,你高兴么?”我妈妈很满意地对我笑了,示意也让我过去。我站在原地,对他们说:“妈妈,你知道吗?我也很想你,一直都想你…”“可是妈妈请你原谅我,我要走了,我要去找我自己。”弟弟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好象睡着了,我妈妈不让我走,她很生气,她挥了挥手,我身后突然传来哗啦哗啦的潮水的声音。
我猛然回头,只见身后的田野变成了一片汪洋,波涛滚滚,一望无际。海水几乎就在我的脚边,只要一个浪头,我就会被那黑暗深不见低的海水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