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第4章】

众人皆是紧张,不仅是因为苏妧,更是因为周氏提到不该提的人。

老祖宗的脸上有闪过哀痛,“你平日就如此口无遮拦,现如今也不看看是什么日子。”

周氏气急,看见陆砚瑾并未帮她说上一句话,更是委屈的不成。

只福个身就朝外头走去,也没再管房中众人的脸色。

陆砚瑾则更多的全部都是无奈,今日这样,后面敬茶也只能快些。

二婶同三婶都是极为体面的人,场面话说的好听,老祖宗也没了什么兴致。

叫他们都退下的时候,唯独将陆砚瑾还有苏妧留下。

老祖宗先对陆砚瑾道:“瑾哥儿,你先出去候着。”

陆砚瑾淡淡行礼,直直走出去。

老祖宗对苏妧招手,“你来。”

妈妈端了一把圆凳放在老祖宗的下方,苏妧每一步都不敢踏错,规矩的走过去。

老祖宗看见苏妧手上的烫伤,没有开口给她拿药,只是问她,“你同瑾哥儿,是不是还未圆房?”

苏妧从耳根到脸颊,一瞬间全都红了。

怎得一来,老祖宗就说这么一件事,倒是让她没有任何的准备。

“昨夜瑾哥儿回来得急,一会儿我会同他说。”老祖宗发话,苏妧心头猛然一颤。

老祖宗的意思,莫不就是她二人是会圆房的,祖母会亲自与陆砚瑾说。

其实开始,苏妧是百般不愿的。

可是如今到了王府,发现人是陆砚瑾,她却又觉着,同他生儿育女,是件再开怀不过的事情。

可她,她怕陆砚瑾会不愿。

还想同老祖宗多说上两句,老祖宗却下了令,“你先出去,让瑾哥儿进来。”

苏妧走至门口,方才的喜悦几乎让她的心都要跳出来,帘帐外有一身影站得挺直。

满院风雪,他孤高难攀,郎艳独绝。

苏妧提着心,缓缓朝陆砚瑾走过去。

在他身后站定,却并未想到陆砚瑾直接就转身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那一霎,苏妧的呼吸仿佛都要停止。

她声音很轻很柔,不想显露半分的异样,“祖母说,让夫君进去。”

只是短短一句话,她却在心中踌躇许多。

陆砚瑾轻“嗯”一声,而后直接从她身旁走过。

昨夜弥漫整室的雪松香气,又在此刻出现。

苏妧回身,想要记住他的每一次动作,每一次的样子。

但陆砚瑾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门帘之后。

苏妧心中仍旧是喜悦的,今日,她又同陆砚瑾多说上一句话。

还有那会儿在堂上,他维护她了不是。

分开时满是酸涩的情绪,都在此刻释然掉。

多年来,她曾经想过,会不会陆砚瑾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上,会不会两人天各一方,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被关在苏府中,她苦苦支撑下来的,不仅仅有娘亲,还有陆砚瑾。

她想要再见他一面,想要同他好好说说,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苏妧想,许是第一个愿望太过于容易就实现,以至于第二个愿望,她不敢轻易说出口。

万一她同陆砚瑾说后,他仍旧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要如何办。

苏妧是无法承受的,所以她无法开口。

站在廊檐下愣神,旁边站着的妈妈走过来,看着面生的很。

妈妈对着苏妧道:“还请王妃一会儿去夫人的院中,夫人有话同王妃说。”

夫人,应当就是陆砚瑾的母亲。

苏妧犹豫道:“现在吗?”

她想再等一等陆砚瑾,想同他一道走出门。

可妈妈没有给苏妧沉默的时间,点头道:“现在。”

苏妧没辙,方才老祖宗没有留下一句让她同陆砚瑾一起离开的话,陆砚瑾自己也没说。

妈妈自己先走一步,苏妧只得带着芸桃去周氏的院中。

手中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只是在外头房中炭火并未太过于旺盛稍微好些。

苏妧将手放在外面,芸桃看见苏妧的手,触目惊心。

苏妧自然也注意到芸桃的视线,她不擅长驱使下人,从前在苏府,身边没有婢女,也没人愿意与她这个几乎不存在的人说话。

她不知,若是芸桃不听她的话,或是日后有何不满,她要怎得办。

她曾看到过三姐姐总会赏些院中下人一些东西,虽对于苏俏来说,不过是随手一给,但却也收拢人心。

可她……苏妧摸着空空如也的荷包,垂眸掩盖住异常的怯意。

她出嫁时的嫁妆是从给苏俏准备好的里头,抬了八小担出来,那不是属于自个的嫁妆。

芸桃见苏妧摸着小腹处,有些紧张地问,“王妃可是身子不适?”

大冷的天儿,苏妧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冬衣,就连大氅都是陈旧的款式,更是不保暖的。

苏妧摇头,对着芸桃笑下,悻悻将手给放下,“只是有些饿了。”

这话是真的,她一向不说假话。

早起只用些水米,昨日的糕点精致但分量很小,只能勉强果腹。

芸桃一听见苏妧没吃饱,双眼瞬间就亮了,脚步轻快的朝前一步,却仍旧保持着主仆之间该有的距离。

她道:“奴婢还未来王妃身边时,是厨房的烧火丫头,每日在厨房看着他们做菜倒是也懂得不少,若是王妃不嫌弃,日后奴婢可以做些饭食给王妃。”

苏妧唇边露出一个浅笑,见芸桃没有靠近自己,又想起她方才说的话,斟酌许久后道:“你不是夫人的婢女?”

芸桃摇头,“自然不是,昨日我还在厨房,突然管事的婆子就进来,让我收整一下来王妃这边伺候。”

苏妧见她眼中的光亮黯淡些许,想着她应当是喜欢在厨房的,虽然累些,可却能做自个喜欢的事,当真也很是不错。

正如她现在,她还能见到自己喜欢的人。

为了娘亲,为了从前同陆砚瑾的约定,她都要好好过下去。

苏妧静默好久,芸桃以为是自个说错什么,赶忙道:“可是奴婢说错什么?我嘴笨,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王妃可莫要朝心中去。”

苏妧被芸桃的声音拉回思绪,她深吸一口气而后笑笑,“并未,我只是想到旁的,日后莫要叫我王妃,唤我名字就好。”

芸桃连连摆手,“这可不成,王妃身份尊贵,若是被管事的婆子听到,奴婢定然是要被狠狠责罚的。”

苏妧看着这深宅大院,表面光鲜亮丽,可内里却是让人惧怕的。

她并未勉强,只吩咐芸桃,“在我身边只随意就好,我并无那般多的规矩。”

两人一路朝陆夫人的院中去,苏妧走的很急,怕迟了。

到陆夫人的院中,陆夫人身旁的妈妈出来道:“劳烦王妃在此等上一会儿。”

毫无缘由,毫无怜惜。

苏妧在寒风中站了半个时辰。

地上的积雪堆得很厚,没过鞋袜。

几年前的大氅,抵挡不了寒风,只能勉强遮盖。

苏妧冷的直搓手臂,将小脸努力朝大氅之中缩。

不论如何,能暖和一点总是好的。

耳垂被冻得通红,就连鼻尖处都泛着几分的红。

苏妧眼前都好似蒙上一层水雾,冷霜落在她鸦羽般的眼睫之上,盖住她潋滟双眸。

就在苏妧以为会一直站下去的时候,妈妈才终于从屋里出来,对着苏妧行礼道:“夫人请王妃进去。”

受过冻,走起路来都是没有知觉的。

方才芸桃也在外头陪着她一道挨冻,看着芸桃的手都通红,苏妧心中颇过意不去。

但眼前的陆夫人才是更重要的,方才不是无意的罢,她想。

进到里屋,炭火烧的正旺,苏妧湿掉的鞋袜在此时才更加感觉到难受。

大氅的围边也半湿不湿地贴在她脸侧,鬓发也被打湿,她在此等温热的房中,打了一个哆嗦。

陆夫人气定神闲地坐在上首,由着旁边的婢女给她染指甲,没有多看苏妧一眼。

苏妧不敢贸然开口,只得站在原处候着。

刚才受冻的地方突然开始发痒,苏妧着实有些受不住。

陆夫人这时才发话,“你叫什么?”

苏妧刚准备回答陆夫人的话,却被她嗤笑道:“苏家没有教过你,回婆母话时,要如何做?”

苏妧怯生生抬头,陆夫人眼中的嘲弄不是假的。

她不知该如何做,却总是觉着,此时跪下,应该是对的。

将裙摆上提,苏妧跪在地上,一字一字恭敬对陆夫人道:“儿媳名叫苏妧。”

陆夫人冷哼一声,“你们苏家倒是打得好主意,一个女儿不行了,还要将另一个女儿送来,这门婚事你们当真是吃准了。”

苏妧没法反驳陆夫人的话,也不敢。

她明白,她没有娘家可以依靠,父亲不疼,娘亲又在嫡母的手中,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在她被选中上花轿的那一刻,她对苏家,大抵是再也无用了。

见苏妧不说话,陆夫人心中更是得意。

她看着苏妧,多上几分的厌烦。

瞧见她裙摆湿了,又觉得她脏了自个的地,将手炉抱在手中,看似不经意道:“瑾哥儿如今也已经二十一,房中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你虽才进门,可昨夜新婚瑾哥儿都没在你房中留宿,显然是你没有抓住瑾哥儿的心。”

她对着一旁的妈妈使个眼色,妈妈将两名婢女给带上来道:“王妃,这两名婢女都是府中的一等一听话的女使,王妃说什么,她们不敢违抗,夫人想着放在王爷的身边,伺候起居便好,王妃也可以好好调理身子。”

苏妧抬头,看见妈妈身后的两名婢女。

明艳动人,身上所穿都是极好的衣衫,甚至都能瞧出是今年冬日新做的衣衫。

她不过才进门,难道就要为夫君纳妾不成?但她不敢驳了陆夫人的面子,迟迟没有开口。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陆夫人渐渐没了耐心。

将手炉朝旁边一放,更多些指责,“怎得,你不过才进门的第一日,就要违抗婆母的话不成。”

苏妧连忙磕头,“自然不是,我只是怕……”

可陆夫人直接站起,咄咄逼人道:“怕?你们苏府还有怕的时候?”

一句话将苏妧所有的话都给挡了回去,她眸中蓄满泪水,现下怎样的辩解都是无力的。

陆夫人朝内室走去,对她道:“人你带回去,怎样同瑾哥儿说那是你的事;还有,每日早晨你得来我房中伺候我用饭,晚上也须得来请安,你可听清楚?”

苏妧压下心头的委屈,克制住不让泪珠落下来,点头应是。

进去是一人,出来是三人。

苏妧沉默的走在前面,她原本以为,只要她好生表现,让陆砚瑾想起自己来,她同他之间的可能还很大。

可新婚第一日,婆母就朝房中塞人。

看见两名女使艳丽的样子,身上所用所穿都比她的要好上太大,苏妧莫名开始自卑起来。

芸桃睁大双眼,慌忙跑至苏妧的身边。

苏妧回以她一个苍白的笑,摇摇头,没有让芸桃开口,自个儿也没有任何的话说出口。

一路回到瑞岚院,要去她住的偏房,就需要经过陆砚瑾的书房。

苏妧有些犹豫,看眼身后跟了一路的婢女,想着要不要同陆砚瑾说一说。

若他知晓,他来将人给送走,会不会更好。

踌躇许久,苏妧一直站在书房外。

还是不要的好,万一给他平添麻烦那就不好。

轻叹一口气,苏妧准备离开,可书房的门却猛然间打开。

苏妧被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抚上心口处。

陆砚瑾脸色沉冷,声音如霜,“你在书房门口作甚?”

书房之中机密尚多,若无他的命令,绝无任何人敢靠近。

可苏妧不过才进府,就明目张胆地到书房来。

此等心思,陆砚瑾冷笑一声,不愧是苏勖峥的女儿。

他看着眼前身量娇小的人,垂着头,却也仍旧是能记得她的容颜。

为何偏偏,她有着一副这般的样貌。

她,又凭什么。

察觉到陆砚瑾周身的气息愈发冷,苏妧慌乱解释,“妾身是路过,不是有意要站在门口。”

陆砚瑾脸上透着化不开的冷意,他嗓音冷冽,“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往后都莫要靠近此处。”

苏妧垂头,有着难过的意味在,以前的时候,陆砚瑾是不会这样同她说话的。

他温柔细致,纵使看不见,却仍旧歪着头凝望着她所在的地方。

好似这样,他就能看见一般。

那时的眼神充斥着温情,不似现在。

他冷眼看过来,只让苏妧的鼻尖都开始阵阵发酸。

“妾身这就离开。”

她怕再站下去,会忍不住在陆砚瑾面前哭出声。

但她不能花了脂粉,不能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看着苏妧娇小的身形,方才只轻扫一眼,就看见她大氅围领之下,羊脂白玉的肌肤一直蔓延下去,衣衫不整,让人浮想联翩。

陆砚瑾皱眉,“委屈什么?”

苏妧听见他话,更是难过。

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直直离去。

陆砚瑾再次抬眼,他身姿俊雅颀长,气宇轩昂。

前头的人走的很快很急,避他如同洪水猛兽。

没有世家贵女的气质,更是没有旁人的端庄,不明祖母究竟喜欢她什么。

陆砚瑾也能一眼看出,她身上穿着的衣裙旧了。

可即使如此,却也掩盖不了她柔美之姿。

外头的冷风吹到陆砚瑾的身上,他思绪回笼,难得有人让祖母满意。

既如此,不若让她多去陪陪祖母的好,只是衣衫……

他眉心拧起,用长指暗下,随后吩咐身旁的小厮,“派人送衣衫给她,另同她说,在府中无事就去陪祖母。”

小厮应下,吩咐人着手去办。

跟在陆砚瑾身旁多年,也知晓,他最不喜的就是长舌之人,下人只需做好自个的事情就好,不必管其他。

苏妧回到偏房,芸桃将房中的炭盆给点上。

陆夫人送的两个婢女还站在原处,没有动,等着苏妧发话。

苏妧看着她们,苦涩感加深,方才固执的没有开口,就是她想要再等一等。

她不信,陆砚瑾认不出来她。

于是苏妧只对女使道:“你们先收拾着住下罢。”

说她是赌气也好,说她是倔强也罢。

世间没有哪位女子,愿意同旁人分自己心爱之人。

苏妧吸着鼻子,手上的水泡又开始泛疼。

眼眶中泪花开始打转,她用手轻轻擦拭掉。

女使们见状,自然也不好说,福身后面上恭敬的离开。

在她们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苏妧却听的十分真切:

“昨日王爷都没同她圆房,当真是善妒得紧。”

“还真当自个是府中正头的王妃不成,也不自个好生掂量掂量。”

这一瞬,苏妧眸中的泪珠径直落在她指尖上。

她看着自己生着疮子的手,上头还有新的水泡。

她不停宽慰自己,自己的坚持,一定会有结果的。

可问到最后,却仍旧要加上一句: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抱歉抱歉

v前每天晚上十点前更新,宝子们不用太久,掐着点看或者第二天再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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