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不夜城

怀愫/文

王太太心里早就有答案：“男人呀,人家请他去，他还会不去啊？天下掉下来的肉，他不啃？哼哼！”

林文珺两辈子头一回听说王志国也会去那种地方，她一直以为王志国怕老婆呢？也对,外面人也以为江烨疼老婆呢,漂亮话谁不会说。

林文珺本来想劝,现在风气是这样,到以后也没改过，江烨口袋里偶尔会有奇奇怪怪的名片，什么洗机衣啦,空调厂商的销售经理名片,大概就是在夜总会里换来的。

“徐姐,气坏了自己不值当的。”

王太太拿眼睛戳戳她：“你可真是心宽哦,你们江烨放出去，不比王志国更危险啊。”王志国是有点小权，但放在那种地方怎么比得过江烨吃香,实打实掏钱的才是蜜。

王太太呆了一会儿就走了，今天是年三十，他们还要跟家人吃年夜饭。

走出去她又是笑盈盈一张面孔，好像刚刚冷笑的不是她：“文珺,我年里再来看你哦。”王太太还摸摸江宁的脸,“小明星，我们走了哦。”

说完掏出个红包,塞到江宁手里。

江宁看看爸爸,爸爸一点头，她才接过来：“恭喜发财，大妈妈再见！”跟爸爸一起把他们送到门口。

江宁其实已经不喜欢别人叫她小明星了,她拍的那个电视剧，一直都没播！

一开始她还会追问妈妈：“明天会播吗？那下个月呢？”但一直都没消息，她有好几个同学演的短剧都已经在电视上放过了。

艺术学校的老师会把这些同学在电视里的剧照拍下来，放在学校的演出墙上当宣传。

林文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放：“电视剧有制作周期，还要卖给电视台，时间会久一点的，你不要着急。”

但钱已经打到林文珺帐户上了，一个下午的拍摄，一共八百块钱！

林文珺后来还陆陆续续的接到过电话，都是有个戏可以来试试，每次她都问宁宁还有没有兴趣。

江宁连连摇头，她不愿意，她现在在艺术学校里演舞台剧呢。

“我们池老师说了，等到十一周年庆的时候，我也可以上台演角色呢！”去年是小荧星十周年，在剧院的舞台上汇报表演！

剧院舞台可比学校大礼堂的舞台要大多了，但那时候江宁还在地段小学里呢，小荧星的老师根本就不到那里挑小演员。

十一周年庆，江宁也想演角色。

学校里她最喜欢的老师是齐老师，艺术学校她最喜欢的是池老师，只要是她们的课，江宁都比别的课要更用功。

“你要是想，那就努力争取啊，你以前想当班干部，现在不是当上了吗？”其实汇报表演，孩子们基本都能有角色。

江宁点头，她虽然还只是小队长，但每周都要值勤的，有一个花朵执勤章戴在身上，证明她是值勤小干部，可以检查同学的指甲和绿领巾。

江宁没有说，她刚当值勤小干部的时候，一定会检查方俊的绿领巾是不是干净，指甲有没有剪过。

方俊从一开始看见她就逃，到知道自己逃不过，乖乖把手举平了让江宁检查。

太听话了，江宁就觉得没有意思，不再特别检查他。

第一次工作赚的八百块钱，江宁分配了一下，家里四个人，每人两百块，她还拿着小本子去问江烨：“爸爸，你有什么想要的，两百块钱的东西呢？”

把江烨哄乐了，又摸了个美金红包给她：“爸爸不要，你赚的钱，让你妈给你存起来。”

江宁捏着红包动动眉毛，她又去问妈妈，林文珺想了想：“你给爸爸妈妈都买一支签字笔吧。”

两百块已经买到不错的了。

“签”字不会写，江宁查了字典，把“签字笔”三个字记在她的小本本上。

妹妹想要什么，江宁决定欠着，等她长大了，能提出要求了，再给她买。

至于她自己那一份，她想要存起来。

“小财迷。”林文珺先刮刮女儿的鼻子，又搂着她亲了一口，这有钱一定要存起来的习惯，可能是从她身上学去的。

前几年太穷了，江烨丢了工作又差点吃官司，家里就靠她一个人的工资，就是那时候，江宁学会的存钱，一毛五分都要存，老家房子里还有一只她的存钱罐。

因为忘了带来，她还哭过呢。

年三十晚上，陈姐做了一桌子菜，把菜端到茶几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年夜饭。

林文珺白天起来坐了一会，到晚上就觉得疼了，陈姐说她：“刀口怎么也得半个月都能长好，你还敢坐那么久。”

林文珺不敢了，躺在床上不动，江烨把主卧的电视机搬到江宁的小房间里，放在书桌上，两边电视机都开着，一起吃年夜饭。

江宁今天晚上被允许喝一瓶可乐，爸爸还买了蛋糕回来，一个大蛋糕！奶油的，吃完饭之后就能切了。

电视机里放着小品，江烨和林文珺的电话就没断过。

偶尔座机也会响，这时候就是江宁接，她一接起来就能听出对方的声音：“纪阿姨！我妈妈在打电话呢，对，生了小妹妹，叫圆圆。”

纪阿姨和秦阿姨是以前妈妈的同事，后来一个调到百货公司去了，一个还在工厂里，这些江宁都记得，小时候纪阿姨和秦阿姨还会带好吃的给她。

等妈妈挂了电话，江宁就嚷嚷：“妈妈！纪阿姨秦阿姨的电话。”摸出座机下面的电话本，一边回头盯着电视机，一边往房间里送。

在海市过年，这热闹也没断过。

林文珺还久违的接到了江烨几个姐妹的电话，江惠娟笑问：“文珺啊，你生孩子了，我们几个商量要去看看你。”

“怎么二姐年里不去给姨奶奶拜年吗？”不是特别惦记这位姨奶奶吗？江惠娟光嘴上惦记一分钱也没掏过，“不是我说，二姐，你小时候过年肯定也拿过姨奶奶红包吧，该到你还的时候了。”

来一个顶一个，只有江惠洁打电话过来，林文珺有个好声气。

“嫂嫂，你给我买的毛衣，我收到了，我给圆圆买了婴儿用品，到时候请宁宁舅妈带过去，还有给宁宁圆圆的红包，我就少包点了。”江惠洁一边说一边笑。

“包多包少都是你的心意，爸爸那边，你明天去的时候帮我也带句好。”

江宁喝两口可乐，吃几口菜，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叹息一声，春晚这么好看，爸爸妈妈都不看，蔡明郭达的小品都要结束了。

好不容易一轮电话打完了，大家终于能安静看春晚，江宁又忙起来了，她一会看看妈妈，一会儿看看妹妹，整个家里数她最忙。

最后江烨说：“让妈妈躺在沙发上，把妹妹抱出来吧。”

一家四口一起看春晚。

江宁根本就撑不到最后倒数，脑袋一点一点的要睡觉，陈姐把她领去洗澡，圆圆躺在沙发上，她姐姐用枕头给她搭了个堡垒，她就睡在里面，眼睛开了一道缝又阖上了。

林文珺吃着蜜枣问：“你跟王志国去没去那种地方？”

江烨一瞪眼，用试探的口气问：“谁说的？小徐？”

小徐就是王太太，林文珺提醒他：“你可别忘了程志军怎么染上那东西的，王志国胆子还挺大呀。”

王太太那么凶悍，他也敢在眼皮子底下犯案，犯了案，还不擦嘴。

“你说说呢，他什么时候去的？”江烨开始推算，“肯定就是前几天，不然她不会来问你。”那几天林文珺快要生产，他都在家。

生完孩子这几天，他又在送礼，晚上还要接女儿回家睡，夜里根本没出去过。

“你装什么装，你口袋里我又不是没找出名片来。”江烨不光要去，还是最后那个买单的人。

江烨继续追问：“她还给你看名片了？叫什么名字你看清楚了没有？”

林文珺眼睛看看他：“不夜城，夜总会。”

那地方江烨没带王志国去过，他明白了，有人在撬他快到手的新工程。

王志国官不大，但是手里能批工程，他们这些人，见了他跟蜜蜂见了蜜一样，一窝蜂的往他身上扎。

什么地方最摆派头，还不就是歌舞厅夜总会，茶位费最低的二十块，点一首歌一百块，跳舞送花篮吃饭都再单算，凭王志国的工资，那种地方他根本消费不起。

消费不起，但又是个让人飘飘然的好地方。

一叠现金拿出来，钱也不是钱，当纸那样甩出去。

“一个果盘八十，点首歌一百，花篮送得多，还有歌星下来陪你坐一坐。”那当然是风光的。

唱完歌跳完舞，再去吃个宵夜，吃完宵夜再去搓个澡，保证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伺候舒坦。

“你过几天给小徐打电话，这肯定不是我带他去的。”江烨看春晚的兴致都没了，“我估计是那几个。”

上次就想趁着程志军进去，把工程瓜分掉，这次又来了。

“王志国不是一直怕老婆的吗？”林文珺终于忍不住发问。

这回轮到江烨看她了：“他住在老丈人的房子里七八年，他能不怕老婆吗？”

现在搬出来了，他位子也升了，房子也有了，腰杆自然就挺直了。

林文珺一时无言，还是男人懂得男人的心思，这些话，王志国都不必跟江烨说，江烨天生就能明白。

江烨还问：“你是没跑厂家，你要是跑厂，人家一样请你。”

销路订单在她手上，现在这个经济，厂家还不巴结她。

“你啊，是额头碰上了天花板，投了蒋太太的缘，要不然，你一样要请那些银行的保险公司采购部门去不夜城。”

“你公司里那个小吕，跑业务没有经费？都是去这种地方，大有大来，小有小来。”

大的就是歌舞厅夜总会，小的就是桑拿浴，这些做完，再安排什么活动，那可就不好说了。

林文珺知道，但她听江烨口气不舒服：“不用人家请我，我请徐姐一起去，我们女人也去见识见识，台上又不是只有女歌星，肯定还有男歌星嘛？”

江烨一口蜜枣差点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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