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六章、诊庄定心

墨筱顺着一直右拐的小路很快便回到了院前,一进屋就看见涅渊如她所料的坐在桌前静静守着一桌食物发呆。

“主人。”见墨筱回来,涅渊忙起身。

“坐下，你这身伤依我说应该躺在床上别起来才对。”墨筱坐下笑眯眯的看着涅渊听话的坐到自己身边,随手夹起一筷子烧茄子道,“以后我没回来，你就先吃,不用等我。若再让我发现你饿着肚子守着菜等我,我会生气的知道吗？”

“菜刚送来。”涅渊为墨筱盛过饭,偷偷的摸了摸肚子小心翼翼的答道。

“唔。”墨筱感受着嘴里勉强只能称得上温热的菜默默无语，刚送来？放下筷子，涅渊什么时候会撒谎了？

“涅、渊。”墨筱拉长了声调，祥装生气道，“你刚才说什么？”

无辜的看了看墨筱,却映入满眼笑意,涅渊心知她没有生气,想了想轻轻道：“涅渊知错,以后主人不在涅渊会照顾好自己。”

嗯，墨筱摸了摸下巴，这才乖嘛。不知道是不是明了自己心意后看事物都会变得更美好，墨筱只觉得如今和涅渊的相处比之前更多了几分亲密,涅渊在自己身边也渐渐没了拘束。

有了下午在南木芊面前的推心置腹,这顿饭墨筱吃的十分酣畅。莲藕排骨汤、红烧鲫鱼、紫皮闷虾、糖醋排骨、麻辣浇汁豆腐、鱼香茄子、茄汁菜包、清炒扁豆……云泉山庄出手大方，这些菜供他们二人吃是绰绰有余。

吃的时候墨筱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只要是和茄子有关的菜涅渊统统不吃,连菜汁都不肯碰一下。这种挑食的小毛病似乎以前就存在，只是墨筱没怎么在意，如今明白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呆呆的家伙，墨筱只觉得和他有关的点点滴滴都变得鲜活而值得记忆。

吃过饭，召唤丫鬟来收拾，刚收拾完便听见了了敲门声。

墨筱估摸着，是南木林找的大夫来了。打开门，身着素衣修长玉立的却是苏泽。

“苏庄主？”墨筱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苏某虽顶个庄主之名，说到底不过是个大夫而已。现下南庄主暂时无碍，苏某受木林所托来看看涅公子。”苏泽微微一笑道。

墨筱心里暗暗称赞南木林够义气。苏泽外形温润儒雅，说话处事更是淡然宽厚，所谓医者仁心说的便是他这样了。别的不说，单从苏泽知道涅渊身份后不但不嫌弃，反而依旧如常就足以让墨筱对他产生好感。只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却会陪着南木安骗过了所有人。

看着墨筱盯着自己发愣，苏泽笑道：“墨姑娘不打算请在下进屋吗？”

进了屋。

涅渊略有不安的倚坐在床上，任凭苏泽为自己清理伤口把脉问诊，听到苏泽唤他涅公子让他十分惶恐。

墨筱看着涅渊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发丝乌黑柔顺摸起来手感极好，果然有做巨型宠物犬的天分。

苏泽仔细的把着脉，眉头渐渐皱起，墨筱的心也跟着渐渐揪起。苏泽仔细为涅渊检查一番后道：“涅公子。”感觉自己的巨型宠物犬轻颤了一下，墨筱开口道：“苏庄主喊他涅渊就行，这声‘公子’我家涅渊当不起。”

苏泽淡淡笑道：“在下并不知他和姑娘是如何产生的渊源，但单凭他是霍大侠的后人便当得起这一声‘公子’。”察觉到涅渊诧异瞪大双眼的模样，苏泽疑惑道：“莫非涅……涅渊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复而似想起了什么，抬起涅渊的手又细细把起脉来。

墨筱一直小心注意这涅渊的表情，足足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苏泽才放开涅渊的手，舒展眉头道：“墨姑娘，在下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你和涅渊。”

“苏庄主尽管问。”墨筱见苏泽眉头舒展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涅渊在墨姑娘身边多久了？”苏泽问道。

“尚不足一月。”想了想补充道，“他是我在洛墨城从人牙子手上买下的，涅渊这个名字也是我取的。”

“如此。”苏泽想了想，又转向涅渊问道：“你可记得在遇见墨姑娘之前，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做事？”

涅渊的脸色有些发白，苏泽温和却严肃的模样让他不安，幸而墨筱站在他身侧给与了他安慰。“涅渊。”墨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应担心，好好回苏庄主的话。”

涅渊轻轻将身子朝墨筱挪了挪，轻轻道：“涅渊以前只是个没有名字的奴隶，换过很多主人。”

“一直是奴隶？那你可记得你的武功是在哪学的？”苏泽问道。

“不记得了。”涅渊低头道，似乎从他有记忆开始他便是会些拳脚的。墨筱听着他们的对话，恍惚间记得自己也问过涅渊类似的问题，她怎么早没有意识到，这一路走来他识字、会武、处理事务能力强、会骑马甚至还懂奇门八卦……这样的涅渊怎么会是普通的奴隶呢。

“不记得？”苏泽有点急切问道，“涅渊，你仔细想想，你能记得最久远的事是什么时候，最好能说的具体一点。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语毕，往涅渊后脑扎了一针。

涅渊仔细想了想，忽而抬手扶住了头，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涩涩道：“约四五年前，涅渊的东西被当时的小主人丢进了湖里，再远的，不、不记得了。”

“涅渊！”墨筱紧张的看着苏泽。

苏泽抬手示意墨筱不要紧张，又扎了三枚银针，他直视这涅渊接着道：“四五年前？你可记得是什么东西被丢掉了，你再仔细想想。”

“不、不记得了……”涅渊的声音已近似哀鸣。

墨筱再忍不住，伸手覆在涅渊的额头道：“不想了，涅渊不用去想了！”

苏泽见状叹了口气，挥手拔去银针并在涅渊周身穴道上点了几处，见涅渊表情有所缓和后问道：“那昨夜在密道里的事你还有印象吗，你记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涅渊轻轻的喘息着，听到苏泽的询问答道：“涅渊陪主人和南公子来到一个密室前，主人让涅渊在外面休息，自己和南公子进去了。后来涅渊昏睡了过去，再醒来便在这屋里了。”

“你知道自己飞上了石壁，试图离开吗？”

涅渊惊恐的睁大了双眼。

苏泽见状，看向墨筱道：“墨姑娘，借一步说话。”

墨筱看了看涅渊，点点头，嘱咐涅渊好好休息后随苏泽出了门。

站在小院中，苏泽扫视了四周，确定无人之后缓缓道：“墨姑娘想必已看出涅渊的不同之处了吧。”见墨筱点点头，苏泽继续道：“朱长老的判断没错，这涅渊的确和魔教有着非浅瓜葛，算算看四五年前也差不多是魔教被歼灭的日子。而且，涅渊如今这样出自人为。”

“人为？”

“没错，他现在这样皆因中了魔教的‘忘忧’。”看着墨筱一脸迷茫，苏泽解释道，“‘忘忧’顾名思义可以让人忘却前尘；服用者短时间内可以提升精神甚至内力，然而代价是七日后忘记一切，变得痴傻呆愣。”

“啊！”墨筱听得一惊，随即又觉得不对，“涅渊并没有痴傻，他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没错，这也是我之前不解的地方。”苏泽面上也闪过一丝迷茫，“许是他在吃忘忧前吃过一些解毒护体的药物；也可能是他之前中过其他的毒与之抵消。总之忘忧的毒在他体内被削弱，只损伤了他的记忆，却并没有让他变得彻底痴傻。”

“那涅渊体内的毒现在解了吗，这还会不会对他造成别的影响？”

苏泽道：“他体内的残毒这些年已消散的差不多了，相信不会再造成别的影响，我可以为他配几副汤药清除余毒。只是……只是从他刚才的反应来看，以前的那些记忆他并没有完全忘掉……”

“你是说涅渊还有可能恢复记忆？”

“理论上是这样。刚才他在回忆往事时头疼欲裂，这证明那些事情并没有从他脑海里被抹去；再加上他昨晚的表现，我相信那些过去只是被他藏进了深处。只不过……”苏泽叹了口道，“他似乎十分抗拒那些回忆，若想恢复只怕还需费一番功夫。”

“那苏庄主认为，我们是该帮他恢复记忆呢，还是任由他这样下去？”

“墨姑娘认为呢？”

“我……”一时间墨筱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却只能喃喃道，“我不知道。”

苏泽见状了然一笑道：“苏某理解墨姑娘的为难。若帮涅渊恢复记忆，他便不是如今的涅渊了，我们并不知他曾经是怎样一个人，或许是个十恶不赦的魔教爪牙、杀人如麻的恶徒也不一定。”

苏泽的话说的墨筱心惊。

苏泽看着墨筱继续道：“可若维持现状，且不说这对涅渊公不公平。于我们便是失去了一个了解魔教的途径，并且无法弄清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的真相。更何况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有一天自己想起一切，到那时候我们会更加被动。”

墨筱无言，她不得不承认苏泽说的很有道理。

苏泽见墨筱陷入沉思，淡淡道：“这涅渊如今毕竟已是墨姑娘的人，一切全凭墨姑娘定夺。在下还有事，便先行告辞了。”

“苏庄主慢走。”

送走苏泽，墨筱晃晃悠悠的回了屋。屋内，涅渊已从床上下来，熟练地打起了地铺。

墨筱上前，一屁股坐在涅渊铺了一半的被褥上，指着床说：“从今晚开始，你睡床我睡地铺。”

“主人，涅渊的伤无碍。”

“哎哈，你还学会顶嘴了！主人的命令不听了是不是？”墨筱祥怒的瞪着涅渊，这家伙又不是铁人，即便苏泽妙手回春，他那些伤也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

涅渊也不言语，只是顶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墨筱，对视了一会，墨筱败下阵来，这个涅渊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

拉着涅渊在自己身边坐下，墨筱把之前石厅密道里的事和今晚苏泽所说的话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涅渊越听脸色越苍白，一种陌生的恐惧从他心底里漫起，这种恐惧支配着他想要抗拒想要逃避；可墨筱话语间存在的熟悉感，以及心口处的揪痛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墨筱把事情说完后便不在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涅渊，把涅渊的一切惶恐不安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自己可以说些什么。

终于，墨筱开口道：“涅渊，我问你，你是愿意变回以前的你，还是只做涅渊？”

涅渊没有回应，屋子里一下变得万分寂静。墨筱甚至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许久许久，久到墨筱几乎要放弃时，涅渊开口道：

“涅渊这一世只是涅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