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独家幸运星

柳清欢抬起头,看向声音来处。

天色昏黑,只有路灯洒下澄黄暖光。

少年从春夜里走出,逆着光而来,简洁利落的卫衣长裤,神情淡淡,十六岁的长相是遮不住的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秦淮走到柳清欢旁边,跟她一起坐在台阶上,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并肩坐着,影子也挨在一起。

柳清欢打开袋子,是很出名的一家铁板烧,在两条街外,菜品是她当初在少年宫这家点的那些,一样也没少,还多出几个那家店的招牌菜。

可惜餐具只有一份,柳清欢昂着脸望向秦淮,想问他吃饭没有。

路灯的光照得她湿润的眼角发亮,秦淮本来只是随意坐着,瞧见这细碎的光侧过身低头来仔细看。

猝不及然,少年俊朗的脸在柳清欢面前放大,凌厉剑眉下的细密睫毛清晰可见,声音里都是亲昵的关切。

“你怎么又哭鼻子了?”

说完他还抬眼看了看漆黑夜色,“现在天上可没太阳了。”

无星无月的晚上,头顶的灯光在少年的黑瞳里映出一片温柔,看得人心头一动又酸涩不已。

柳清欢朝他靠近了一点,把他宽松卫衣的边缘压出几道褶皱,像是下一秒要扑到他怀里。

他没有离开,伸出手在她低垂的脑袋上摸了摸,“为什么伤心?”

肉片上刷了甜辣酱,柳清欢吃起来却觉得有些发苦,含糊不清地回答:“老师不想教我。”

他告诉我,我的梦想可笑至极。

我引以为豪的乐于助人,是多管闲事,只会得不偿失。

她不想说出后面的话,一个劲地往嘴里塞东西,脸颊鼓鼓,囫囵吞咽,含着泪花对秦淮抽抽噎噎地说,“好辣啊。”

饭盒空了,柳清欢捧着它没有放开,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落在盒子上,发出沉闷声响。

秦淮把她捧着盒子的手指掰开,把空盒扔进垃圾桶,半蹲下来,温热的指腹摁上她的眼角,关上了眼泪的阀门。

“定了餐厅和蛋糕,还要不要去?”

柳清欢点了点头,被他拉着起身往外走,踩着街道老旧的灰砖,两旁的行道树在风里摇曳,路边的店面熟悉或陌生,柳清欢没有去看,只看着地上的影子。

少年在前,伸出手,把她牵着走,没有回头。

岁月悄无声息在指缝中溜走,她贪心地许愿,这条路没有尽头,不要有变。

十五分钟后,秦淮带着她,离开少年宫的长街,前往高楼林立的高新区,柳清欢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着少年宫一片漆黑,仿佛落了无数个童年的影子。

她转了头,不再去想,小跑着跟上秦淮,和他并行。

到了餐厅,服务生推上生日蛋糕,还有一个装满彩色小球的玻璃箱。

“生日的话,有抽奖活动哦,一等奖是笔记本电脑,你也可以折算成现金。”

“一等奖有几个啊?”柳清欢看着箱子里数不清的球。

服务员停顿了一下,微笑着回答:“一等奖当然只有一个。”

从前中奖的时候,柳清欢只觉得开心,如今看着其他的小球,多了许多感慨。

每一年,她都会遇到这种抽奖,运气很好,每次都是一等奖,抽到她需要或者很想要的东西。

这么多球,只有一个一等奖,每一年她都可以抽到。

是不是说明她是独一无二的幸运儿。

如果今年也是一等奖,是不是说明,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是故事里被选中的人。

她也没有那么可笑。

这是她一个人的小幸运,唯一的见证者,就是秦淮。

年年生日他都在,是她的幸运星。

砰。

烟花绽开在黑夜里,流光溢彩,绚丽夺目,照亮窗边少年眉眼。

“你会抽到一等奖的。”他笑着说,十足的把握。

柳清欢看着他,从箱子里掏出跟他衣服颜色相近的黑色小球,递给服务员。

“确定吗?”服务员捏着黑色小球提醒她,“只能抽一次哦,不可以反悔的。”

柳清欢有些犹疑,看了一眼玻璃箱里的其他小球,最后还是没有伸出手,“不反悔。”

服务员闻言开始掰小球,动作很迅速。

啪的一声。

小球就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的纸条。

几秒的时间里,柳清欢感觉自己在过山车上坐了一个来回。

拜托拜托,她可以不要奖金,只要证明,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她是不一样的。

纸条展开,服务员的声音伴随烟花一同在柳清欢脑子里炸开,“是一等奖!恭喜你!”

服务员刚离开包厢,柳清欢就跳了起来,没有丝毫犹豫去找秦淮,在他面前喜悦大叫,“秦淮!我中奖了!唯一的一等奖!是我欸!”

头顶的灯光偏昏暗,烟花绽放的鼓点和柳清欢的喜悦呼喊相应,秦淮在座位上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腕,她蹦蹦跳跳,他整个人也被带着晃动不已,像是毫无章法的双人舞。

他看着这一切,没有阻止,任由它发生。

服务员敲响了包厢的门,柳清欢才安静了下来,因为兴奋和用力呼喊整个人满脸通红,眼眸发亮,浑身散发着喜悦。

面对笔记本电脑和现金的选择,柳清欢转头去看秦淮,兴致勃勃问他,“你想要哪一个?”

秦淮觉得有几分好笑,“问我干嘛?你的生日,这当然是你的礼物。”

柳清欢理所当然的回答,“分你一半啊。”

夜晚寂静,烟花也停止了鸣啸,柳清欢的声音十分清晰,“每次抽奖秦淮都在,但是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所以,秦淮才是我的幸运。”

秦淮看了一眼奖品,一台轻薄本,还有三千元现金,耸了耸肩,“这些我不缺,你拿去就好了。”

他的背后万家灯火,城市中心的双子塔大厦灯火通明,一栋姓秦,一栋姓方,他的父母。

隐约已经有了金钱观念的柳清欢明白秦淮的家世有多富贵,选了现金,从里面数出一半,递给秦淮,“我想把幸运分享给你。”

奖金是四千块,柳清欢手上这两千对她来说是一笔天价巨款,对秦淮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你今天不是刚花了钱吗?”秦淮接了钱,但没有放进口袋里,放在桌子上,看着柳清欢瘪嘴以为她心痛,觉得有些好笑。

“老师没收我,钱也退给我了。”柳清欢从书包里掏出一分不少的学费,在中奖的喜悦下终于把当时的事情说出口,“他说多管闲事很笨蛋,不建议我这样做,再厉害也是不能成为大侠的。”

柳清欢水润的大眼睛眼巴巴看着秦淮,仿佛看见一根救命稻草,“秦淮,你,也这么觉得吗?”

她最介意的,就是那一句“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也管不了。”

她就站在原地,跟坐着的秦淮差不多高,头一次面对他生出忐忑不安,说出的话也颤颤巍巍,没有平日的敞亮清脆。

“秦淮,你也会觉得,我是多管闲事吗?”

答案毫无疑问。

上一辈的人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秦淮的父母在媒体口中就没有一条优点,斯文败类,大义灭亲,蛇蝎美人,满身铜臭。

但他们活得顺风顺水,肆意畅快,一路高歌,踩在所有人头上。

柳清欢的父母是人人歌颂的医生,老实本分,心地善良,兢兢业业,还常年义诊,碰上穷苦病人还倒贴钱,被一些没良心的坑害过也初心不改。

然后拮据半生,看人脸色,至今还是底层,没有编制,凭着陈年热血活着,除了名声,什么也没有。

所谓一脉相传,柳清欢在她父母的耳濡目染下,就是一块可口的棉花糖,自然多的是小老鼠惦记,没有防备心只会被咬的到处都是窟窿。

他一时没说话,没有说不是,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笑着鼓励。

于是柳清欢这颗棉花糖像是在被火烤一般,由松弛到皱缩,柔软可爱的表面一点点变成苦涩的炭黑。

在她终于开始面对现实的时候,秦淮把他手里的钱推到她面前。

柳清欢茫然眨了眨眼,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钱,更难过了,感觉手灌了铅,抬不起来去接。

“给你的保护费。”秦淮把钱塞到柳清欢的书包夹层里,蹲下来,支着脑袋望着她,清凌凌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不是想学跆拳道变强吗?去学好了,这是我交给你的保护费。”

秦淮伸出手捏了捏柳清欢的脸,手动把她嘴角往上扬,“那个老师不教你太没眼光了,我改天碰到了,找他聊聊天。”

“你觉得,我可以成为大侠保护你吗?”柳清欢在他的蹂躏里艰难发出声音。

秦淮闻言摆出沉思的样子,沉吟一会儿,捧着柳清欢的脸,很是认真的告诉她,“我觉得,柳清欢可以。”

回到家,在睡梦里,柳清欢脑子里还是这句话。

它萦绕在柳清欢脑海许久,就连上学的时候,她都是笑眯眯的,聊天都是说“可以,可以。”

直到被同桌蒋星月抱着晃的时候,柳清欢才彻底醒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全市汇演啊。”蒋星月以为柳清欢在发呆,恨铁不成钢,“我们学校定下来了,你和我都中选了。”

蒋星月指了指布告栏,“我们走群体表演,花精灵,二十四个,一人一句词,轮流当主角,你当荷花,我是迎春花。”

全市汇演说是汇演,跟艺术表演没有任何关系,最关键的是,最佳节目和最佳演员有加分,而且台下都是重量级领导和各学校的负责人,刷个脸,对以后帮助极大。

每个学校都会出节目,派的不是艺术生,都是成绩好的那一批,营造一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印象,互相扯头花比个高低。

但争名次往往都是高中的事情,轮不到初中,初中的各个学校大多想着怎么保更多的人,让大家都吃上这一份好处。

也因此,最佳节目和演员往往都是高中的囊中之物,初中都是刷个脸重在参与。

柳清欢和蒋星月是里面比较有基础的,两个人的成绩也好,没有那么多学业负担,自然承担了更多的任务。

编排角色,选服装,在网上看舞蹈编排视频,教大家练习,组织彩排,柳清欢和蒋星月几乎除了睡觉全在学校里。

二十四花仙,按照节令时序排列,冬春夏秋,寒冬腊梅傲骨,春季生机勃勃,夏季绚烂多姿,秋季硕果累累,菊花压轴,我花开尽百花杀作为结尾。

彩排结束,负责老师和校领导都眼前一亮。

人多在往年往往是劣势,今年倒排出层层递进的优势,说不定能杀其他学校一个措手不及。

“到时候,柳清欢同学你就是头号功臣!”校长拍着柳清欢的肩膀,看着她眼睛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心生不忍,“你,汇演完,多睡会儿,减免你一个早自习。”

“可以!”柳清欢信心满满,看向百花齐放的舞台。

她的成绩上崇明的把握有八九分,如果得到加分,百分百稳进。

她就可以每天见到秦淮了。

如果真的拿下第一,将是史无前例,每个人都鼓足了干劲,繁忙的课业中,把走位歌词练了一遍又一遍。

“把酒东篱下,我花开尽百花杀。”

“陶渊明听了掀起棺材板!”

“错了错了,这不是期待嘛,这事儿要是做成了,那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少女们嬉笑着,翘首看向天空,看向未来,满是憧憬。

三月十号,市政府百年庆,全市汇演举行。

在三月七号,各学校提前彩排。

柳清欢和蒋星月带队出发,却没看见什么人,便是有几个学校的人,也只是穿着便服,在舞台上随意走了两步。

“好奇怪啊。”柳清欢和蒋星月对视一眼,发出共同的感慨。

每个学校彩排的时间段安排的很紧,她们来不及多想,按照平时那样去换了衣服,走位,唱词。

舞台在市区会堂,方方正正的长方形,还有红色帷幕,跟学校的很是不一样,为了适应调整这些,她们彩排了好几遍。

演得太过专注,并没有注意到礼堂门大开,有几个人进进出出,驻足又离开,柳清欢余光看到一个人,穿着卡其色大衣,凝望她们许久。

她以为是热心观众,正要细看,那个人已经转身离去。

一纸通知下来。

她们节目人数超标,勒令减员。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入V啦,打算憋一憋,争取弄出一个肥章